玻璃球里的霍格沃兹(2 / 2)
他听见那轻轻的呼吸声,颤抖地在耳边响起。
他听见男人的脚步声上了楼,走进了旁边的房间,片刻后又走出来。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沉重的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嘎吱作响。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仿佛在旁边停留了一会,又似乎往门口的方向去了。
然后他听见了一声婴儿细弱的哭声。
沉重的脚步飞快地回返,“找到你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求求你……”一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求你不要伤害我……”
“阿瓦达索命!”
斯内普听见他的同伴问他,找到了?那人轻松地说,这下解决干净了。他听见一个男人大喊尸骨再现,然后是几声幻影移形的爆破声。
然后就是寂静。长久的,压抑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玛西娅娜把玻璃球握在双手掌心摩挲了片刻,把它变成拇指肚大小,从脖子里扯出一条银色的细链。那细链子碰到小球,就像有生命一般伸出几根极细的银色触须把小球牢牢地包裹起来,然后一道魔咒的光芒闪过,小球、银链都消失在她颈间。
“你刚才听到的,是我妹妹死前录下的。她抱着我弟弟躲了起来,悄悄用小球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肘支在膝盖上,垂下眼帘。“我知道这是给我的。这是我妹妹给我留下的线索……和证据。”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最聪明的,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我从没见过比她更聪明的六岁小女巫。”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每次有人说我怎么怎么有天分,我总是想,那是他们没见过我妹妹。”她低下头,拇指无意识地揉搓着锁骨中间隐形的小吊坠。
“你也确实给他们报仇了,罗尔是你亲手抓住的。”
“还没有。还有最后一个。”玛西娅娜抬起脸,她的面孔在冰冷的月光下像是无机质的,双眼像是深海一样。
斯内普当然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经常会听这个吗?”他皱了皱眉。仅仅是听了一次,他就已觉得自己像是在冰水里浸了一回。
“几乎每天都会。”
斯内普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一开始是想凭声音辨认出仇人的身份,后来……后来大概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仇恨吧。”
斯内普突然理解了。
人们觉得悔恨是一种浓烈的、苦涩的、强大的感情。然而斯内普认为,比悔恨更强大的,是习惯,是人对生的本能渴望:前者虽然浓烈,却容易燃尽;但是后者像野草,生生不息,绵延不断。一旦后者得胜,你的头脑可以编出千百种借口,让你忘记仇恨,好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或者说苟延残喘。
每当斯内普觉得自己渐渐放松了下来,就会拿出莉莉的信和照片看一看。他汲取痛苦的力量,滋养灌溉着仇恨,同时勤勉地拔除舒适这种杂草。他想象着,是不是有一些夜晚,在他凝望着莉莉的手迹和影像时,玛西娅娜也正把一个玻璃球捧到耳边,倾听着那死亡的声音。
他和玛西娅娜是如此不同的人,然而有的时候他们相似得可怕。
“你应该洗掉那些录音。”他突然说,“你用它证明了罗尔有罪,现在已经不需要它了。你应该忘记这些——你不能总是背负着家人的死魂生活。”
玛西娅娜挑起眉毛看过来:“我怎么记得我刚回霍格沃兹时,我们就已经有过类似的对话?”
斯内普想了想,笑了一声:“那次对话的结果可不怎么好。我还记得之后几个星期我忙于研究毒药,一直都睡眠不足。”
她也笑了:“你说我应该忘记,那你呢?你能放开过去的死魂灵吗?”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他慢慢地回答,“你家人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该是自由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指放在锁骨上,沉默地摩挲着那看不见的小玻璃球。
当晚,玛西娅娜睡得很沉。她受伤未愈,前一天晚上又为了逃命一夜没睡,现在窝在变形出来的睡袋里,睡得像婴儿一样。月光透过帐篷落在她披散的头发上,泛着绸缎般的光晕。长长的头发蜿蜒到斯内普手边,他忍不住捻起了一绺,而她竟然没醒——他从前和她一同宿营过,知道她极警觉,从来都睡得不沉,今日应该是累坏了。
他转过脸去,看着她那被月光照亮的面庞。
斯内普向来对美貌嗤之以鼻。他认为在巫师之中,只有冲动的青少年或是愚昧软弱之辈才会像麻瓜一样追捧迷恋美貌——毕竟对巫师来说,只要一瓶魔药,或者精妙一些的人体变形,再怎么了不起的美貌都可以复制出来。你看,强大如伏地魔和邓布利多,他们哪一个花了一星半点工夫在外表上?当然,年少时他也好奇过,像是布莱克或是莉莉那样的漂亮人,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像布莱克,不必做什么,就有许多人因为子虚乌有的原因爱他。此刻他终于有一些理解了,有一些人真的不需要做什么,她只要在那里轻轻地呼吸,就能叫人生出无限欢喜;她看你一眼,就能叫你心动神驰;她对你微微一笑,你就忍不住卸下防御,和她一样快乐起来。
否认又有什么益处呢?在昨晚玛西娅娜落入伏地魔手里时,他不是就明白了吗?一个合格谨慎的间谍不应该与她去看歌剧,不该看她在自己面前跳舞,不该教她这样多黑魔法和反咒,更不该冒险去救她。他怀着侥幸之心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留下一堆能要他命的破绽,因为他大概是爱她的。
大概。
爱又是什么呢?他从来就没有搞清楚过这个,随着年龄增大,更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年幼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爱,可三十年以后,他积累了很多的知识,却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也许他欣赏玛西娅娜,甚至有一些向往,不过钦慕有魅力的人也是人之常情。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是少有的可以卸下警戒、轻松快乐的时候,可让身边的人都轻松快乐是她擅长的本事。在这两方面,自己和她身边任何一个普通的朋友没什么两样。当然,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吸引,可自她十五六岁以来,被她吸引的异性大约可以从格兰芬多塔排到霍格沃兹大门,他不过是又一个无法抵御本能诱惑的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特殊的,他们之间有一种无言的信任——他们分享着彼此的秘密和过往,二人心照不宣地倾听,理解,并保持缄默。这种信任虽然少有,但说到底不过是机缘巧合,换了另一个人在自己的位置,同样能和她建立这种信任,甚至会比自己做得更快更好。
所以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什么。
惟一令他觉得稀奇,甚至困惑的是,和他在一起时她似乎也很快活,她总是在微笑,嬉笑,或是大笑,就好像真心诚意地喜欢和他在一起。这种笑容在他心底唤起一种陌生而强烈的快乐。
可这就是爱吗?那种传说中胜过一切的力量,宝贵得可以让你献出生命的,比一切都神圣,甚至可以洗涤罪过的东西,难道是由这样平凡甚至是偶然的元素组成的吗?
他有时候希望有人能给他一张列表,告诉他如果能给那若干项上打上勾,那就算是爱——像邓布利多那样活了一百多岁,还不遗余力地鼓吹爱的人,总该有这么一份表格吧?
如果这种让你胸口暖洋洋的,让你勇敢,也让你变得脆弱和柔软,让你快乐,也让你做出种种不理性选择的东西就是爱,那他愿意承认他爱她。反正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爱让你觉得自己似乎胸怀重宝,知晓了某种珍贵的秘密,可是客观来说,难道爱真的是什么珍稀的东西吗?他也爱过莉莉,他孩童时自然也爱过他的父亲母亲,他不怀疑玛西娅娜也爱着她的家人,穆迪,唐克斯,甚至邓布利多。
你可以爱你的朋友,不是吗?如果承认这种爱只是朋友之爱,似乎能让他心里好过些。他拒绝去想别的可能性,因为爱情令人生畏。像是他父母之间那种病态的、绝望的、毁灭性的爱情,更是他平生所见最可悲可怕的东西。
况且,他一直认为不对等的爱并不可耻——有多少人会嘲笑一个爱自己孩子胜于自己孩子爱她的母亲呢?两个朋友、一对姐妹之间也总得有一个爱另一个多一些。
但是爱情不同。
得不到回报的爱情必定会引起对方的轻蔑,无论对方何等高尚善良,都是难免的。
而西弗勒斯·斯内普可以忍受憎恨,怀疑,误解——他几乎可以忍受任何东西!——除了轻蔑,尤其是来自她的轻蔑。
他仰面躺在帐篷里,觉得有些奇怪。心里遮遮掩掩、自己都不肯面对的一些念头,如今想通了,他却没感到多少羞惭或是痛苦,最多有一些酸涩。反正走出这片森林,他仍然是朝不保夕的双面间谍,反正是没什么可能的事情,想也没用。
他花了大半个晚上说服自己,爱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爱的价值很有可能是被邓布利多之流鼓吹起来的,本身应该是没有多特别的。而爱情更不过是危险的幻境,甚至应该和感冒发烧一样算是一种疾病,不可能具备带来幸福的功能。
所以就算得不到,也不是那么可惜。
当然了,斯内普不可能知道,在同一个晚上,玛西娅娜睡觉前回忆了一下自己听见他治疗魔咒时内心的感觉。她和他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哎呀,我好像爱上身边这个人了。
而她对这个发现的想法可以用一句话总结:糟糕糟糕,原来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然后她翻了个身,怀抱着一个珍贵的,暖呼呼的秘密,美美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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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失眠一晚,想了很多。
玛:zzzzzzz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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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你看邓布利多哪有花功夫在外表上!
邓:??????我漂亮的袍子,时尚的帽子,胡子上的蝴蝶结,你都眼瞎没看到吗?!!开除!开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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