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就此别过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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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岀来了。”一直守在洞口的梅君和陆伯平同时欣喜地大喊。胳膊能够到的地方,山土碎石早已被清理干净。但临近洞口的地方,缝隙越来越窄,薛凤仪侧身也无法通过,眼看着近在咫尺,甚至能摸到她的手指却没有办法把她拉出来。

不断有碎石和山土向下滚落。

“没办法只能移石头了。”陆伯平决定。

大雨袭来,大部分村民相继离开,只剩下两个热心的汉子冒着雨陪伴左右。

“没办法只能移了,我们给你加把力,你俩闺女动作快点把人拉出来。”

说干就干,连续滚落的山石没有多少时间留给犹豫。三个人合力肩顶手推,巨大的石块终于有所松动,在梅月婵和梅君的拖拽下,薛凤仪终于颤颤巍巍爬了出来。

陆伯平立刻背起薛凤仪:“大家应该快点离开,以防万一。”话音未落,山石堆的顶部迅速形成一个大坑,轰然倒塌的声音震耳欲聋。蹦裂而出的山石猛然朝大家奔跑的方向飞了过来,阿黄一声惨叫,迅速被推移过来的山体淹没。

“阿黄――”

雨细密而顽固,象是一铺帏幕,让人透不过气来。深沉的黑暗笼罩着杳无人烟的田野。

阿黄身上堆积的山土,很快被大家刨开,阿黄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梅月婵和梅君来不及欣喜却感觉它浑身畏冷似地战栗不已,又像是受到了剧烈惊吓,把尾巴紧紧夹在两条后腿间。本来强壮有力的后腿,也只能轻微而艰难的向前踽踽移动。

“阿黄你怎么了?你哪受伤了?”

阿黄依然筛糠似的剧烈颤抖着,每挪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梅君迅速摸了摸它的后腿连同爪子,却没有发现什么重伤。

这样的暗夜里什么也看不见。血?黏呼呼的血蹭在梅君的手背上,阿黄的身体猛然一缩,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

“肚子,她的肚子有伤。”梅君立刻准确判断出。

梅月婵小心翼翼摊开手心,轻轻触摸阿黄的腹部。仅凭手感她已经能感觉到阿黄的腹部有一条被撕裂的口子,黏糊糊的血带着温度淌过她的掌心又流向手腕。

梅月婵毫不犹豫立到脱掉自己的腰祆,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用牙齿撕开袖子,迅速把衣服从下而上紧紧兜住阿黄的肚子,用撕开的袖子在阿黄的背部打上结。

阿黄伤势严重,腹部不能受到任何外力的挤压,否则那些内脏会从伤口漏出来。不能背又不能抱,怎么样才能帮助阿黄?

姐妹两个人哀伤而无助地跪在地上,冰凉的雨水夹杂着痛楚的泪水,这滚烫而凄凉的绝望,恰似来自天际的呜咽。

陆伯平和薛凤仪也是泣不成声,一个村民流着泪,哽咽着上前劝道:“姑娘,这狗比人还要仁义。你舍不得碰它肚子,它在这里淋着雨只能等死,我们村里有个破庙你们可以避一下雨,明天再给它找药。”

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一堆凌乱的干草上,薛凤仪侧身歪在墙根,梅月婵和梅君脸朝外脚对脚蜷缩着。陆伯平坐在进门左侧的地上,靠墙闭着眼,还沉在昨夜的梦里。

这一路,餐风露宿,第一次在屋子里歇息。

梅月婵伸手摸到冰冷坚硬的地面,睁开了眼睛。阿黄昨天晚上就卧在她的旁边,她伸手能触到阿黄的脑门。半夜时,阿黄曾挣扎着站了起来,哭泣呜咽,舔了舔她的手背,踉踉跄跄走出两步后被她轻声唤住,才重新在她旁边卧下来。

“梅君?”梅月婵四下环顾,不见阿黄的踪影,在它卧过的地方只留下一大片干枯的血迹,于是着急地问:“梅君,你看到阿黄了吗?”

“没有,她受那么重的伤,能去哪儿呢?”梅君顿时不安起来。

两个人心急如焚,快速跑出破庙,四下寻找。撕心裂肺的喊叫在空旷的原野一遍又一遍回荡,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裸露的原野被飘渺的晨雾覆盖,雨水浸泡过的枯草越发的萧条孤寂。

“阿黄,你答应我一声,答应我一声就行。”梅月婵焦灼地自言自语。心里盛装的担心和愧疚比眼前的浓雾更为深重。

一周前,走过一段路途中最惊险的山路,外边是万丈悬崖,梅君不慎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到崖边,手中的包袱甩飞了出去。梅月婵死命拉着她不肯放手,阿黄在旁边焦急的吠叫不停,最终总算有惊无险逃过一劫。

包袱里面装的是梅月婵视若珍宝的私密物品――陆晨留下的信、金钗,梅夫人的信,还有她的长箫。

阿黄看到梅君安然无恙后,默不作声,转身沿路返回。大家都不知道它要干什么,只好坐在原处等它也顺便休息一下。梅君担心阿黄走丢,跟着它跑回去才知道,阿黄自己判断出,来路的一处斜坡能够下到谷底,沿着它记忆中的那处斜坡,经过半天的找寻阿黄真找到那个包袱,叨了回来。

梅月婵出嫁后,梅夫人远行,阿黄被送人,它拒绝进食,别人送到嘴边的食物,都被它冷冷的用爪子打翻。每天不停啃咬拴在它颈间的绳子,咬碎牙齿刨烂爪子也仍然义无反顾,最终脱离束服跳墙而走。在别人面前它是那么的桀骜不驯,唯独对梅月婵和梅君情深意重。

埋在山土下的,不只有那辆独轮车,还有阿黄为大家抓回的野鼠,兔子……

“狗也是有情有义的,它所要的不多却可以以命陪伴……”

两个人精疲力竭的回到山体垮塌的废墟处。在阿黄受伤的地方,枯草乱石堆中的血迹已经干枯发黑。那么多的往事象沉在湖底的鱼,每一条都有鲜活的花纹,从眼底缓缓游过,只剩下温暖而悲伤的泪水溢出眼眶。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带它出来。”

黄昏像沧桑的眼睛凝满了盛大的悲伤。

“阿黄,你不想答应我,让我看你最后一眼也行。”梅月婵仍然抱着期望,眼前的一切就像荡漾在水中。

远处空空如也,再也不会出现阿黄叼着小鼠满心欢喜的身影。

梅君抽泣着,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哽咽难言:“小姐,别哭坏了身子,你还有我呢。”

阿黄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早已经有所预知,半夜哭泣呜咽是在告别。夜色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偏僻之处,做为自己的归宿,独自含泪奄奄一息。它不愿最亲的人目睹它的悲惨,更不愿最亲的人因此悲伤。

月亮爬上树梢,又在晨曦中隐去。梅月婵红肿的眼睛除了疼痛再流不出一滴眼泪,只觉得头痛欲裂,一颗心空如荒原。

她知道阿黄不会再回来。又等了一天一夜,俩人仍是不忍心离去。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放弃要走的路,留在这里,像远处那片风中无人能懂的芦苇,无欲无念了草一生。

三天后,薛凤仪的腿伤越来越严重,不能再耽搁时间。天际苍穹,星辰茫茫,从此,告别也变为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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