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浮尘一(2 / 2)
梅君面朝河水抱膝独坐,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她惶然的哭泣着,像个无处诉说的孩子,无神的眸子黯然无光,麻木的望着脚前的草。
淋了一夜的雨,她的整张脸透着失血的惨白,唇色青灰,身体僵硬精神涣散,骨头里往外透着凉气,失去了对外界的任何感知。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慢慢抽离,象地上摔碎的雨滴,从灵魂深处生出的无望穿过骨头和皮肤侵占她的每一处毛孔。
在她身后的不远处便是一片整齐的白杨树林。白杨树的叶子水汪汪的挂在枝头,树干上形态各异的的瘢痕湿漉漉的,远远望去到处都是忧郁哀伤的眼晴。
梅月婵快步穿过石桥,踩着齐踝的水,迫不及待奔向梅君。
“梅君?你怎么了?”梅月婵一下石桥立刻被迎过来的船妇拦住,寥寥的话语她已经知道了大概情况。梅君漠然无助的眼神让梅月婵心如刀锥,孤独失落的身影比找不到时更让人揪心。她看起来那么柔弱无依,像一只淋湿的蝴蝶,颤抖着,被铺天盖地的寒冷所淹没。
两个人分开以后,梅君遇到两个过路的“好心人”,说看到一位年老的女人去了河边,梅君信以为真,心急如焚跟随他们赶到河边寻找,发现中了圈套时已经为时已晚。
当天,几十个日本兵在河边林中聚会,一双双猩红的醉眼对误入狼穴的猎物充满禽兽的欲望。一对年老的船工胆小怕事又于心不忍,胆战心惊的躲在远处废弃的小屋,直到那些人走后,才壮着胆子跑岀来救醒了昏死过去的梅君。
梅月婵泪眼滂沱,拥紧瑟瑟发抖浑身湿冷的梅君,感觉像拥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随时都会了无痕迹:“我们回家。梅君,我们先回家,好吗?”
梅君软弱无力的垂着双臂,紧闭双目仰头痛哭。死灰般的脸完全没有了平日娇俏的模样。冰凉的雨滴浇在脸上,浇在她的心上,她急切的渴望这雨能淹没一切,包括自己。她的心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揪着,心甘情愿奔赴绝望的召唤。
雨势缠绵幽深,每一条雨丝都嵌着深深的凉意,天地间苍茫一片,飘乎的风,卷着肃杀寒气。
“梅君,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好吗?”梅月婵心如刀绞,想拉起梅君却遭到了拒绝。她一遍遍恳求着,梅君绝望凄冷的目光却没有一丝变化。
“姐,自己保重。”梅君暗暗摇了摇头。哽在喉间的话像最柔弱的花朵,被面前的凄风冷雨瞬间雨浇灭。她睁着绝望的眼睛,向梅月婵投下最后一瞥。趁其不备,猛然从她的怀里挣开,头也不回,冲向河边一跃而下。
“梅君――。”看着那个人影在眼前一闪而逝,梅月婵的心瞬间被撕裂,一种垮塌毁灭的绝望让她撕心裂肺的大喊着梅君的名字,不顾一切紧随其后纵身跳入河中。
船工夫妇并没走,一直在远处担心的观望着姐妹俩个。眼瞅着两个人一前一后被卷进河水,夫妇俩瞬间惊愕的怔在原处。略微缓了一下神,才恍然反应过来,跌跌撞撞地顺着河边追了下去。
梅月婵和梅君都不识水性,事发突然已来不及多想,活着她们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结伴而行同赴黄泉。
船工夫妇俩疲惫不堪的将湿漉漉的两个人拖上岸,放在草地上。神志不清的两个人像两具死尸一动不动,夫妇俩来不及喘息,分别跪在两个人旁边,不断的按压迫使排出呛入她们腹部的水。
梅月婵首先清醒过来,侧目看到不远处的梅君仍处在昏迷,失魂落魄的翻身爬起,一步步跪行到梅君旁边,喊着她的名字,把她冰凉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心如刀割伤心欲绝??。
雨如瓢泼,浇在梅君死灰色的脸上。而她毫无知觉,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梅月婵痛楚地拧紧眉头,倔强而坚韧地咬紧下唇。泪水夹着雨水从她脸上哗哗淌下。
船工顾不上休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让自己的女人走开,再次焦急的为梅君做按压。时间一点点过去,像绳索一样勒紧在每个人的颈部,越绞越紧,窒息的感觉越来越重。梅月婵的嘴唇咬出了血。
终于,船工感觉到了掌心下微弱的跳动,他这才欣慰的放缓速度,如释重负缓了口气,虚弱地说,没事了,然后气喘吁吁的挪到一边。
“梅君?梅君?”梅月婵小心而焦灼地呼唤着。
昏迷中的梅君一点点转醒,逐渐恢复了意识,缓缓睁开眼睛。
“姐。”她的声音细若游丝轻不可闻。
梅月婵拉着她的胳膊一手用力托起她的后背,将她整个人紧搂在怀里。姐妹俩泪眼相视伤心欲绝,忍不住痛苦失声。
“梅君,再苦再累我们一起扛,你不能扔下我,让我一个人苟活人世。如果要走,我就陪你一起走。这个世上,我也早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梅君悲怆地摇着头,泣不成声。雨水浇湿了两个人的头发衣服也浑然不知。冰凉的雨滴早已击溃了心的城池。
“姐带你走,我们离开这。”梅月婵把她搂紧在怀里,握紧她的手腕不敢松开,痛苦地哀求:“马上就走,好吗?梅君?”
梅君垂着头痛苦地紧闭着眼睛,她的生命似乎已经枯萎,如果还有一丝余力在拽着灵魂不离开枯槁的肉体,无非也只是梅月婵痛楚的声声召唤。
梅君终于睁开幽黑的双眸,凄惶的目光透过迷蒙的雨,望着梅月婵哭红的眼睛,缓缓抬起手臂,两只冰凉的手哆嗦着轻轻抓住她的胳膊。
梅月婵把她额头湿漉漉的头发掖在耳后,握紧梅君的双臂,哽咽的声音无比坚定:“姐说到做到,这就带你走。好好活着,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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