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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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算是最早的一次,才大年初三。

由此看得出来,胡老太有多生气,骂得老三刘应生不但把小女儿梅花带走,临走前,还给胡老太掏了五块钱,请胡老太帮忙照看两个生病的女儿。

这一顿骂,才算完结。

“……你们别看五块钱,就你三伯那算计样,说不定,梨花和杏花就得在乡下住上一整年的时间,他是看准了你大伯厚道,要是遇上你二伯,他就不敢把女儿留下。”陈春红听说了整件事后,特意晚上坐在火盆边,掰开了讲给儿女听。

遇上老二家,还不得被剥一层皮。

梨花的病,两天后就完全好了,到底是小孩子,身体恢复能力强,胡老太一旦开了骂戒,后面就没了顾忌,看着老三留下来的两个女儿,连骂了两天,最后不知道刘老头,怎么劝导的,平息了下来。

不过,梨花开始跟在大堂姐刘夏花身后,跟着刘夏花一起干活。

杏花扭伤了脚,一直待在屋子里养伤。

刘艳放下心,有胡老太的管教,这两姐妹难再掀起什么浪花,于是索性撇开了,除了家里多了两只小鸡,牵住了她的精力,另一方面,她仗着年纪小,不引人注意,听从大哥的吩咐,去牛棚那边给一位老师送了几回药。

那位老师终归年纪偏大了,康复得比较慢,陆陆续续连吃了半个月的药,病才好起来。

过了正月,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大地回春,冻雪消融,天将暖和起来,从冬天开始修的渠道,还没有完全完工,又要忙碌春耕的事宜。

柳吐新芽,春草冒绿,田间土里的野菜,慢慢长了出来,村子里的孩子,满地里挖野菜,满树头摘榆钱,刘艳家如今不缺吃的,却没有放弃大自然的馈赠,这是后世看美食节目里的一句话,用她妈的话说,不放过一切吃食。

所以,她和二哥也加入挖野菜的队伍里。

刘军每天放牛,把牛牵到牛草长势丰茂的地方,让牛自己吃上一顿,村子里耕田的牛,一共有八头,五头水牛,三头黄牛,水牛耕田的脚力比黄牛强,所以喂养的时候要更尽心。

冬春天放牛的人,除了牛棚里住的四个人,每人分配有一头牛,剩下还有三个孩子,跟刘军一起放牛,牛要是喂养的不好,是要扣工分的。

因为经常一起放牛,刘军和牛棚里的四个人也渐渐熟悉起来,上次生病的老师,叫龚安,在大学里教化学,从海城过来的,和洪顺的爷爷曾在同一所大学里教书,这是后来才知道的。

另一位西医,叫齐为民,从省城的大医院里发配过来,据说,他只说过一句话,就是大炼钢的时候,拆了他新房子的木材去炼钢,他私下里抱怨了一句,喜雀还有个树枝窝,他连个屋子都没有住。

这两年,全国运动高涨,形势一变,这句话不知怎么被人翻了出来,说他诋毁新社会,说新社会没有屋子住,被人举报,遭到了批*斗,然后下*放到他们村子里来改造。

剩下的两个年轻人,听说一个是资产阶级走资派,生活作风腐化,另一个父辈逃*亡在海外,都被打成了黑*五*类,一同下*放到他们村子里进行劳动改造。

“……你开始自学初中的课本了,你看得懂吗?”直到发现了刘军的不同寻常,那名龚安老先生把刘军留了下来。

刘军心里隐隐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何况,按照洪顺说的,他们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如果没有这个机缘凑巧,也碰不到这样高学识能教他们的人,早在和洪顺商量以后,俩人志同道合地决定,暗暗抓住这个机会。

小妹在他看书遇到难题时,也侧敲旁击地和他提过。

可以说,洪顺和小妹刘艳是他最信任的人,几乎脑瓜子转溜了一下,刘军就没有保留地吐露了实情,“大部分都能够看得懂,只有很小一部分看不懂。”

龚安未置可否,转头问了另外一件事,“你怕不怕批*斗?”

“怕。”刘军口里说着怕,是事实,也是实情,但他脸上,眼睛里,并没有流露出来半分,看得龚安心里略略点了点头,这个孩子心眼有点多,却是个好苗子,脑瓜子好,比他曾教过的许多学生都要好。

“既然怕,你来找我,就不怕被人发现,被人举*报,被人批*斗,像我们一样?”自从下放到这里,每隔十天半月的,晚上队里就会开一场批*斗大会,批斗他们这些住在牛棚的人,大庭广众之下,脖子上吊着一块门板,大声数落自己的罪行。

刘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头,“不会的,我爷爷说了,我家往上数八代都是贫农。”这个时代,成分特别重要,参军升学评级,很讲究成分的。

龚安呵呵笑了一声。

刘军见了,头一回心里没有谱,猜不透眼前的这位老先生在笑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着不了地,不过在没有弄清楚对方的意思前,他没有急着贸然开口,神色未变,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龚安笑了好一会儿才停,目光锐利地打量着刘军,让刘军顿时间,有芒刺在背的感觉,他在学校很得老师的喜欢,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刘军只好把后背挺得笔直,好在,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

接着,传来龚安温和的声音,“以后你有不懂的,可以来找我。”就当是还了对方施药之恩,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你不怕被牵连。”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他在遭受过被自己学生举报后,不敢再相信人,更不敢再收学生了。

之所以答应,是这孩子太聪明,目的性也很强。

一双目光,炯亮有神,这样的人,毅志力和坚韧性都非寻常人可比,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既然被缠上了,他就顺水推舟一回。

能教多少,对方又能学多少,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给您添麻烦了。”刘军道了一句,没有叫老师或先生,他看出来,对方并不喜欢这个称呼,甚至还有点厌弃,目的达成,刘军识趣地没有多作停留,铲了牛栏里的牛屎,把牛关进牛栏里,就直接离开了。

没有急回家,先去了洪顺家。

“看你一脸欢喜,怎么,那位龚老师打算收你做学生了?”人还没有进屋,洪顺在窗口边,就看到了神采飞扬走进他家院子的刘军,虽是打趣之辞,语气中却带着满满的笃定。

刘军进屋后,摆了摆手,“这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少了。”

“那是差多少?”

“这么多吧。”刘军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距离,在他旁边坐下来,看到桌面上,是拆开的那个铁盒子收音机,拆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你怎么拆成这样了,我好歹也是五角钱从废品店里买回来的,修不好,不能用,也能卖个铁块回点本。”

“给你,这两块铁,你拿过去卖。”洪顺挑了外壳的两个大铁盒,扔到刘军手里,真要说起来,这个铁盒子,也不是他一个人拆卸的,刘军也有份。

他只是在刘军拆卸的基础上,进一步碎成了渣子而已。

刘军忙双手接住那两块大铁皮,坐下来,把刚才在牛棚里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俩人又碰了碰,听洪顺说道:“眼下的情况,让他教不现实,这也是他不收你这个学生的缘由,就像他说的,有不懂的,去找他,我们可以这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即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龚老师说,不懂去找他,可没说,哪一科,当然就不局限于化学这一门,数理化有许多相通的,再者,他们大部分都能够自己看得懂,遇到一些难题,或是自己看不明白的,才去请教,这样一来,也有目的性。

俩人把收音机的残渣收起来,一起列了个难题册,分科别类,忙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刘军才往家里走,眼下开春,新的一年,新的一学期,学校依旧没有复课的消息,他也没有半点从前那些老师的消息。

回到家里,先去看了那两只小鸡崽,然后看到弟弟妹妹开始煮饭了,走过去和弟弟刘华一起洗野菜,现在新长的荠菜很鲜嫩,看着满满的一大盆,惊讶道:“今天采了这么多!”

“新找了块地,我和艳儿把那儿一片都摘完了。”刘华说到这,顿了下,凑到刘军面前,小声道:“大哥,不如你帮我忙,去和妈说一声,我现在不用打柴,让我跟你一起去放牛,这样,我也能给家里赚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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