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啖一肉_1(2 / 2)

加入书签

虽然她丑了些,但本来也不至于丑得这么惊心动魄,只可惜她命不好,撞上了荒年。

前几年西北打仗,税收的一年比一年狠,就已经紧巴巴的了,偏今年开春碰上洪涝,水堵在田里出不去,一片一片的稻子淹死,烂到发臭,好不容易水退了,秧插了,老天却像是提前把水降完了,怎么着也不肯再下一滴雨。土里裂的沟能有半个手掌宽。

愁得他娘一滴奶都挤不出来,每次小妹妹一哭,阿蒙就给她喂碎米糊,之后成了玉米糊,再之后是野菜糊。

等到野菜糊成了野菜汤的那天,阿蒙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小妹妹的哭声了。

阿蒙他爹也愁,愁的眉间两道深深的沟壑,看着阿蒙他娘在清可见底的野菜汤里搅啊搅搅啊搅,搅匀了就细细的喊一声孩子们——不能大声喊,大声喊了要漏力气的——除了成家的老大老二老三,其余的挨个拿着个碗排着队,他娘拿勺子舀一勺汤,再舀几片野菜叶子,小四有四片,小五有三片,小六有两片,小七有一片,再后面的小八小九就没有了,但阿蒙看她可怜,偷偷喂给她半片。

阿蒙他爹跟他娘商量说,这样不行啊,阿蒙记得他爹这么说的时候眉头又深深的皱了起来,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第二天少年老成的奶娃娃就不见了,那时候他也不大,干不了活只能在家带弟妹,屋子里转了三圈都找不到妹妹急得眼泪在眶里打转,四哥告诉他,妹妹被送走了,实在养不活了。

“妹妹送给谁了?”

“不知道。”

“他们会对妹妹好吗?”

“不知道。”

“那万一对她不好怎么办?”

四哥笑了一声说:“早投胎说不定还能投个好人家呢,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第三天晚上,时隔半年,全家人再一次吃到了肉。

那可是油汪汪的肉呀!

酱油吊出来的红烧肉,每一块都有拳头大小,肥瘦各一半,咬一口满嘴的油滋出来,全家人除了他眼睛通红的娘,其他人都吃得可高兴了,阿蒙这辈子没吃过这么肥这么厚的红烧肉,乐极生悲,大晚上拉肚子去茅房。

无独有偶,他那四哥也是个嘴馋的,哆哆嗦嗦拴着裤腰带出来,看见阿蒙夹着腿在旁边等着,笑着捏了捏他的肩膀,说:“别怕。”

那手上汗津津的,一下子透过了他打补丁的裋褐,直接沁到骨头缝里。冻得阿蒙浑身一激灵。

在拉完肚子以后,他出逃了。

当然了,就他那个年纪,逃也逃不出什么名堂来,如果不是撞见邢老头心善,估计就是一架白骨。

不过邢老头有时候同他感慨,当年县里也富足,严家还能来施个粥,换做现在,就算是阿蒙倒在他脚边,他也不敢捡回来了——实在是养不起。

路有冻死骨,朱门却不敢酒肉臭了。

阿蒙在院子里扫雪。

严家的大丫头白茸插着腰风风火火的朝他走过来,指着他鼻尖骂道:“我的好弟弟呀,可是让我好找,你在这里做甚么!嗨呀,你扫雪?扫甚么雪!这雪让别人扫去好了!刑管事在四处找你呢,还不快去,就在二少爷的屋子里!”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