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_32(2 / 2)
闵安皱眉撇过头,不去看花翠,以抿起的唇来表示他的不悦。花翠当然懂得闵安,知他坚持认为自己是个男人的想法,但她受吴仁老爹所托,要细细引导闵安想通其中的道理,因此她一把扯住他的手腕,站在弯弯曲曲的青石巷里说:“这多年来我一直随着你的心意做事,帮你穿衣打扮,将你当成一个儿郎对待。可你的想法越来越糊涂,竟然要娶宝儿为妻,娶宝儿本也不是大事,可你们假凤虚凰的过在一起,生不出娃娃来怎么办?你还说要给闵家翻案,延续闵家的香火,让子孙后代能抬头做人,在学堂孔孟夫子像前发下了毒誓,不重振闵家声誉就不回去。别的不说,单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一句,就让你在夫子面前抬不起头来了罢?”
闵安听完一席话,将身子斜依在石巷墙壁上,一点一点撞击着额头,心思十分纷乱。花翠知他甚深,伴他多年,与他情同手足,由她来说出这番劝阻的话也是最有效的。
闵安想了一刻才回道:“宝儿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更何况是我先提出要娶她的话,再去反悔就对不住她了。”
花翠噗嗤一笑:“我看你皱着眉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你在考虑什么紧要处,让你为难了些,原来是这个地方。宝儿那边,我去帮你说,保准哄得她开心,不会转过头来怪你。”
闵安仍在犹疑。花翠收了笑脸,用纤指点上他的额头,戳来戳去:“还想不通么?那我来问你,你也喜欢我的对吧,有没有生出心思要将我娶回家里?”闵安摇头,花翠就问为什么,他想了想如实回答说:“我能天天见到你,即使分开,也知道后面会在一起。”
花翠叹口气:“真是个傻孩子,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东西,就要捡到自己身边来紧紧护着,跟玉米、阿花一样的死脑筋。你找到一个好男人嫁了,生了娃娃,再搬到宝儿家旁边住着,不也是天天能见到她,解开你的心疙瘩么?”
闵安听后眼前一亮,嘴角扬起了笑容。花翠一看他那呆模样,就知道话已奏效,长舒一口气。闵安过后欣喜地拉着花翠的手,继续朝巷子外的长街走去,还突发奇想地问:“能不能不嫁人就生娃娃啊?”
花翠脚步一顿:“你平时溜到花街上去喝冻子酥奶酒,总听过那些小娘子说的事情,难不成这点也要我来教?”
闵安脸红地抓抓额头:“听是听过,可没亲眼见过,总觉得很诡异,因为小娘子们老说,她们晚上叫得可大声了,既然陪客人喝花酒要那样痛,为什么她们还要争着抛帕子引客人来呢?”
花翠端不住架子咳嗽了一声:“这个问题,以后叫你相公告诉你。”
闵安嘀咕着朝前走:“我不就是小相公么,还要找另一个相公么。”
花翠一把拉住闵安的手细细叮嘱:“乱七八糟的不要想,就听姐姐一句劝,找个聪明的脑子正常的男人嫁了,后面娃娃才不会像你,顶着个破脑袋跑出来祸害人。”
巷子又深又长,待闵安走出来时,已成功被花翠说服。他解开了心里的疙瘩,知道不能娶萧宝儿,也知道必须嫁给一个聪明人的重要性,至于他想继续装扮成男儿模样,花翠也没有多加劝阻,毕竟跻身官场求得进仕路,男子身份还是方便一些。
闵安想起往事,跟花翠交代,他曾定过一门衣胞亲。花翠听后新奇不已,揪着闵安要他细细交代出所有事,闵安捡着朱家的案子说了说,要花翠不能透露出去,并解释说,他也不知道朱家的情况,因为亲事是听爷爷及父亲说的,他自小与朱家无交往,直到上县学就读才遇见朱沐嗣。
花翠两眼放光:“朱沐嗣长得好看么?”
“是个胖子。”
“那他读书聪明么?”
闵安不得不点头:“夫子一直对他赞赏有加,称他是华朝第二个顶尖才子,无人可以比拟。”
花翠怔了怔:“那第一个是谁?”
“朱沐嗣的爹爹朱佑成大人,唯一一个考中了‘书判拔萃科’的进士。”
花翠啧啧嘴:“爹爹是做官的出身,应该攒了不少人脉,小胖子未婚夫读书又聪明,仕途前景一片亨通。你去查一查,如果未婚夫没有参与爹爹的破案子,不如拐来嫁了吧,就当是拯救他出了火坑嘛!”
闵安的脑子虽然时常糊涂,不大懂得他为男为女有什么要紧的分别,但是有关公务事,他还是有主张的。朱家的案子牵扯到彭马党,人脉关系错综复杂,有没有拉朱沐嗣入伙,确实很难得预料。最关键之处在于,世子正在查办这批人,手段雷厉风行,他是属于世子阵营中的卒子,稍稍行差踏错一步,其后果不堪设想。
闵安想起那日在书房里,李培南当面抓起他的头发,将他提到跟前说的那句话:不管你是男是女,不能坏我的事。那双冰冷至极的眼睛,生杀予夺的意味,至今还浮现在他脑子里。
闵安背着竹筐不禁打了个冷颤,玉米悠悠转醒,抓着他的帽子吱吱叫。闵安伸手按住玉米,对花翠说:“这条街里有一家食铺子挺有名,做出的凉果瓜篮口味独特,姑娘们都爱吃,我买来给你尝尝。”说着就带着花翠走进昨天五梅光顾过的店铺。
花翠听后很高兴,腰身笑得一阵轻颤。“哟,要一向穷到底的安子掏银子出来买东西,可是稀奇事啊。有这份心,姐姐就知足了,不劳你破费了。”
闵安脸红道:“我的银子都被老爹搜去了,要不,我买给你的东西会更多。”他伸手摸进腰包,将五两赏金里的碎银子捏得紧紧的,才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交给了老板娘。
老板娘却不收,只摆手道:“忙着呢,今天的瓜篮要涨价了,你这点银子先放放。”她径直走向堂屋中央,细心去查看什么。闵安这才发现,那边的八仙桌旁还坐着一个年轻人,穿着青纱袍雪白底衣,头顶气窗渗落一丝阳光,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株温润的玉芝树,就这样沐浴着华彩,静静地生长在一角古朴的天地里。
年轻人拿着一把小刀雕刻果身,老板娘背对着门口站着,看得入神,根本不理会上门的客人。
花翠见不得这样的待客之道,冷笑一下,准备发作,闵安一把扯住她说道:“别嚷嚷,自我们进门起,说话的声音就大了些,是我们先失礼,再吵下去,会耽搁那边的公子刻花纹。”
闵安走向八仙桌,借着天窗的光亮,将年轻人打量得很清楚。他最先注意到年轻人长了一双干净而稳定的手,指节修长,握住小刀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打磨一方胎玉。嫩黄的葡萄柚在他手里徐徐挪动,经过刀尖镌刻,外皮已经落下几枚兰花草叶纹路。他的刀底似乎能生出花朵,一朵朵落在青纱袖口,将他的砚玉肤色衬得极清美。
闵安抬头去看,被一双柔亮的眼睛所吸引,里面似乎藏着一股清泉,目光流动间,润出了黑曜石眸子的光彩。他无需回望过来,也让闵安感受到了一种宁静的力量。
闵安随即站在一旁,安静等待着年轻人做完手边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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