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1 / 2)
但苏宣没有,沈朝的校服被好好地挂在这个小小的潮湿房间里,虽然老旧,但依然整洁,似乎沈朝随时可以把它穿上,或者又把它盖在苏宣肩头。
而这次,再也没有人告诉沈朝,你不会拥有属于你的,可以厮守终生的爱人。
客厅里传来苏宣轻微平稳的呼吸声,窗外落下了阳城的第一场新雪,昏黄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几串逮捕嫌疑犯留下的杂乱脚印,弄乱了纯白的新雪。
而沈朝不知道飘浮了多久的灵魂缓缓落回他身体里,他才回神过来,发觉手里还捏着钥匙没有放下。
沈朝低头打开了钥匙上的挂坠盒,里面被画了爱心在一起的苏宣和沈朝在照片里还不敢互相对视,都心照不宣地别过目光不去看对方。
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弧度很小的笑,闭目虔诚亲吻照片上那个因为被他拒绝而眼眶泛红的苏宣。
新年终于到来了。
——
第二天一大早,苏宣是被电话吵醒的,他睡得手脚都发麻了,感觉身上压的被子快有几十斤重了,结果他迷迷糊糊转身去看,发现就这么一点大的一个小沙发,沈朝硬是卡在他背后的缝隙抱着苏宣睡了一晚上。
而且看样子还睡得挺沉,苏宣醒了沈朝都没醒,反而把苏宣拢得更进自己怀里了一点。
苏宣等了好久才缓过发麻的手脚,小心翼翼地从沈朝的怀里抽出来,结果还是把沈朝弄醒了,苏宣把被子给沈朝盖好,对他说道:“你再睡一会儿,我去借个电话。”说完就在沈朝的脸上安抚地亲了一下。
沈朝似乎被这个早安吻催眠了一般,他从来不懒床,却在苏宣低头亲吻之后又舒展开紧皱的眉,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86章
苏宣蹑手蹑脚地抖抖自己发麻的手脚, 龇牙咧嘴地舒缓自己被压得发麻针刺一样的手,去够放在茶几上的电话, 接通了之后一瘸一拐地往阳台上走,反手还关上了阳台上的门, 防止电话声太大吵到沈朝。
给他一大早就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关芊芊,苏宣喂了一声,那边却很久都没有回复,只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关芊芊好像是在一个很空旷的高处给他打电话。
苏宣又喂了一声,关芊芊才恍然一般回答道:“苏宣,你知道吗, 杜泷被抓了。”
“他终于被抓了, 我以为我等不到亲眼看见的这一天了。”
“他终于, 终于——”
苏宣一愣,关芊芊又轻声低笑起来,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有些神经错乱般,含着泪意带着笑意,她突兀地哼起歌,哼着哼着却哽咽起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
关芊芊放声嚎哭起来,她凄厉地唱道:“——可会变(谁没在变), 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苏宣被唱得紧绷起来:“关老师?你还好吧?”
关芊芊情绪太不稳定了,这电话型号也一时好一时不好的,关芊芊唱歌的声音不断卡带,听起来就像是云洁莹录音的老旧唱片留声机,背景声里还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雪风声。
苏宣着急地问:“关老师,你在什么地方?”
“我在…”她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却听得人心酸又想落泪,“我在洁莹跳下去的地方。”
苏宣一急,刚想叫她不要做傻事,就听关芊芊嗤笑了一声说:“我不会往下跳的。”
“我还要活着,替洁莹看着杜泷被折磨。”
苏宣松一口气:“对啊,你冷静一点。”
关芊芊浅笑道:“其实我本来准备往下跳的。”
苏宣的心又提了起来,就听关芊芊接着往下说,她的声音很渺茫,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被风捎搭着传过来:“我知道马河东这部电影《春日洁云》他们暗箱操作过,是一定会有一个奖的,我对杜泷用尽了各种办法,让他们评奖评我,我要当这个影后。”
苏宣不语,他不忍心去问关芊芊,这个【各种办法】到底是指什么。
“我一定要用洁莹的身份,拿到这个影后。”她轻声说,“然后从这个地方跳下去,我会用我的死来揭露这些东西,我对不起她。”
关芊芊哭着:“……她想要一个影后,只是差了一副声音而已,我作为她的声音,再怎么都该完成她的愿望。”
她的呼吸声里能听到眼泪滑落的黏,她轻声低语,好像有些解脱的释然恍惚,又好像有种寻到了黎明的虚脱:“苏宣,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让杜泷被抓了,但我谢谢你。”
“我替我自己,替洁莹,替所有曾经蒙受不平和不公的人谢谢你。”
苏宣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顺从地沉默着,给关芊芊释放情绪的时间,过了很久很久,苏宣才听到关芊芊又说话。
这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舒心的笑意,就好像绽放的绣桃花:“阳城下雪了是吗?”
苏宣看着阳台外铺天盖地的雪,就连路灯和街沿上都落了厚厚一层,枝芽上也都蒙住了,被白色不透明的外壳包裹,楼下有早起的小孩在没有脚印的新雪上跳房子,小小的脚印一路蔓延到街道外,热闹从脚印的尽头涌进来。
“是的。”苏宣说,“下雪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到处都是拜年的人,现在这个时候还早,却已经有喜气洋洋提着包裹礼品上门的人来了,他们踩着积雪,脸被冻得通红互相作揖,看得苏宣也会心微笑起来。
人间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质朴,却又感染力十足。
只可惜早已离开人间的人,却再也感受不到了,只有被遗留在这世上的人,一遍又一遍地重温着那些她还在的日子里的快乐,却渐渐活得越来越痛苦。
关芊芊有些羡慕和恍然地说:“真下雪了吗?真好啊,洁莹也很喜欢雪。”
“那她在的地方,现在也一定也会下雪的。”苏宣说,他很真诚地祝福着,“新年快乐,关老师。”
关芊芊静了几分钟,又忍不住地哽咽说道:“新年快乐,苏宣,谢谢你。”
逝去的人或许并没有活着的人那么痛苦,她们所在的世界里说不定也会下她们喜欢的雪,种她们喜欢的绣球花,播放她们喜欢的电影,而她们笑着,闹着,在电视里,电影里一遍又一遍地迎来属于自己的镀金年华,闪闪发光地存在于人们的记忆里。
在那里,云洁莹还是那个回眸一笑灵动活泼的小女孩,这可能是最温柔又最残忍的记录方式了,记录一个已经离去的人的音像,所有人也都在通过这样的方式不肯接受她离开的事实。
但她的本意只是想留住她最美好的样子,并不是留住她,她走得那么潇洒,想必也不想人间的旧友那么拖拖拉拉地怀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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