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郎周郎[三国]_40(1 / 2)
山越初至宣城时,兵马长驱直入,直接杀到了孙权面前。亏有周泰全力救持,护孙权逃出危境。原想趁其驻营造饭时突围,不想却正赶上周瑜见他们冲杀出来,提前引兵突袭。
山越前要拦着孙权,后又要阻住周瑜,前后受敌,阵脚一乱,反倒是将他和孙权冲散了。正杀红了眼的时候他猛见李睦坠马扯出“孙”字大旗,加上李睦的年纪身材都和孙权差不多,天色渐黑,只见一把马尾高高束起,匆忙间一瞥像极了束着发冠的样子,千军万马,刀光枪影,仓促之间,竟将她错认为孙权,一把把她扔上马背,要她先行逃离。
哪知转头竟又听到孙权的呼救,这才知道救错了人。
然而就是这么一错,耽搁得晚了一步,孙权背上中了一刀,受伤昏迷。乱军之中,他携了一人,更是唯有靠马力才能有望冲出去。想到方才驮着李睦的马,于是又追上来要把李睦再扔下去换上孙权,恰好看到周瑜枪杀快马。周泰阻拦不及,想到失了坐骑,恼怒之下,才不管对方是哪个阵营里的,迎面便是那惊若奔雷的一拳。
这两人都有独闯万军之勇,交起手来,在乱军之中硬生生扫出一小圈空档来,这乍一停手,原被挡在外面的山越兵便仿佛松了闸的洪水般又涌上来。
刀光闪闪,忽的一个缩着肩脖子,满脸乱糟糟大胡子的汉子大叫着举刀冲到李睦面前。李睦的思绪还停留在半身披血的周泰身上,等她反应过来,对方的刀已经到了头顶。而她两手空空,周瑜的长剑方才已经被她掷出去了。
来不及惊叫,身体率先于思维作出应急反应。李睦不退反进,一步上前抽出周泰腰间的佩剑,横在头脸前一格。刀剑相交,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令人牙根发酸。
尽管挡过一击,比起这些高大粗豪的壮汉,李睦到底还是力气不济被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那山越大汉持刀的手连带着刀柄一起重重磕在李睦手腕上。腕骨上传来的剧痛瞬间刺激得李睦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些什么。
眼前刀锋剑刃,寒光刺目,碧血淋漓,腥气扑面,来自一千年后法制社会的灵魂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和鲜血杀戮面对面,李睦于这一瞬间忽然醒悟过来她周身的尸山血海并非加了后期制作的特效电影,也不是史书上事不关己的寥寥数字,这是真真实实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一时之间,仿佛被人缢住咽喉,恐惧盖过了一切理智,山呼海啸一般将她吞没。李睦手一缩,再也撑不住剑,长剑脱手飞出的一刹那,若非周瑜将她往后一扯,从上而下的刀锋险险自她头皮上掠过,削去一片长发。
束起来的马尾被一刀割断,断发飞散,周泰反手一拳将那人打飞出去,换了手把手臂下携着的人放到周瑜肩上,大喊:“你先带权公子走!”
周瑜微一迟疑,一把将李睦捞起来往马背上一放,再接过满身是血的真孙权,枪头调转,将周泰也护于他的枪影之下:“跟我冲出去!”
☆、第四十五章
不得不承认,人数不多的陷阵营,战斗力却太过疯狂。仿若一把长不过手掌,却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无论进退,都如同剖开血肉胸膛般轻而易举地将数千人的合围撕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兵锋所指之处,势同披靡。
直到第二天清晨,山越兵溃难收,匆匆四散而走,李睦他们才算是真正能歇一口气。
一夜拼杀,跑到几乎断气,李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亏得太史慈对妹子从小的教导,她不记得那些武艺招式,可数不清多少次刀剑临身,枪矛如林,这习武的底子便成了身体的本能,或避或挡,总能引着她在刀剑下及时应变。
然而,饶是如此,手臂上,肩膀上,还是接连添了好几处火辣辣,一抽一抽的痛,多半是她看到一个个凶悍生猛的壮汉在面前变成一具具面目狰狞的尸体时临阵生怯,反应不及所致。
山溪汩汩,晨雾缭绕。宣城外没有高山峡谷,唯有数条清冽的溪水,流过丛丛灌木疏林,青枝摇曳,沙沙作响。
没有军帐,没有营栅,周瑜在一背山依水的平地下令陷阵营就地休整,设下简单的尖桩鹿角,便有条不紊地开始清点伤亡,轮流休息,处理伤患,轮流沿着几处高地布防巡守。
原宣城的三百守军,除之前冒死冲出去报讯求援的之外,几乎全军覆没。周泰厮杀至脱力,满身披血,也不知受了多少处伤。而孙权背后中了一刀,皮开肉绽,深可及骨,一直昏迷未醒。
所有人都忙碌而有序,李睦倒反而无事可做了。
随队一路狂奔时全仗着一鼓作气,唯恐跟不上落在后面。此时停下来,她才发觉浑身上下,仿佛骨架子都要散开来一般,只想立刻仰面躺倒,再也不要动弹。可脸上身上,衣上发上,还沾满了鲜血,一夜的时间,血液凝固,变成了一块块黑红色的暗渍,然后又重新被血浸透,有旁人的,也有她自己的,将衣衫和皮肉黏成一团,稍稍一动,就牵扯着这里或者那里的伤处,又是一片疼。
四面望一望,寻了一处掩在疏林之中的小溪,一步一挪,慢慢走过去。
清澈见底的溪水将少女的眉眼映得清清楚楚,眉色疏淡,却是有峰有棱,长入发鬓,鼻梁生折,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架上一副大黑框眼镜,掩住大半张瘦削清秀的脸颊。
若再加上一层齐眉刘海,这分明就是她十五年前的模样!
到这乱世已有数月,李睦早就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仿佛返老还童,年岁倒流般的容貌,却还是不太能适应。摸了摸脸颊下巴,再抿一抿唇,水中人也跟着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稚嫩的眉梢眼角,熟悉又陌生。
李睦掬了一把水洗去脸上的血渍,看着水中一圈圈涟漪轻晕浅荡,血污搅浑了一方清水,前一晚的记忆仿佛也随着这在水里丝丝飘散开来的血迹般突然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那一场血淋淋的杀戮好似电影回放一般,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中重现出来。
她肩膀上有一处刀口,看着最长,但只刮破了点皮。是之前长剑脱手时姿势不对,剑尖冲下,没刺着敌人,反伤了自己。而左手掌心的枪伤和小臂上的一刀却是她被死在他面前的兵士喷溅了一脸血后吓得来不及避退紧接着迎面而来的刀枪,只得举手挡住脸面所致,反要深得多。
而再后来……
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一把刀的,但刀锋刺入人身体血肉中的阻滞感,以及刀刃砍上坚硬的骨头,拖曳时的摩擦感,却是清晰细致得就好像这溪水里的人影,毫厘毕现。
沉重的环首刀,她要双手交握才能挥起来,然而一旦举起,刀下就带起一股仿佛再也不受控制的惯性,每一刀下去,鲜血喷薄,肢体断飞,肉成泥,命似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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