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好(1 / 2)
王咏走进鸾仪宫时,院中不知名的野花已经开了。
零零星星的淡红和鹅黄,点缀在泛了青的草地上,给他带来几分怡然之感。
宫墙上停着成群的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
七八岁上下的小宫女们,手里端着白瓷碗,盛了各样精米,嬉笑着站在墙下,学那些鸟儿的声音,呼唤它们飞下来。
墙根细柳上,还爬着两个更小些的内侍,要比谁能顺着柳枝爬到更高处。
树底下几个年纪大的宫人,背着手立在不远处,预备着随时把小孩儿抱下来。
这场景勾起王咏年幼时的记忆。他站在石板铺就的路上,含了笑,看那些孩子。
小宫女们欢呼着散开了,地上洒着薄薄一层米,胆子大些的鸟儿飞落到下面啄食。
爬在树梢上的小内侍贪看她们玩耍,不留心一脚踩空,下头守着的中年内侍,立刻不慌不忙上前,抬手把他抱下来。
俩小孩都下到地上,叫一个绿衣宫女点着脑门训斥。
他们低着头听训,待宫女说得口干舌燥,离开以后,立刻又跑到小宫女那里,和她们一起喂鸟雀玩。
他看得忍不住轻笑出声,摇摇头,一直进了正殿里。
这个时间,朱莹已经处理完到手的全部政务,交由司礼监太监带走。
她伏在桌案上,提着毛笔深思,琢磨着该怎么把太子的毛病给掰正了。
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可单单有想法还不够,瞻前顾后不敢说出来,是绝对不行的。
王咏站在她身后,视线于字迹上流连,忽而笑道:“娘娘的字精进了,除去笔力弱了些外,倒是好看许多了。”
朱莹惊得手上一抖,忙放下笔。
“你几时来的?怎不叫我一声,在这儿站多久了?”她连连问道。
王咏笑了笑:“咏也是刚刚进来。宫人传报了的,娘娘写得入神,没有听见罢了。”
朱莹无奈地说:“我也是没办法。我都这样了,也不知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操了多少心。”
王咏弯了弯眼睛,道:“皇后娘娘为殿下操碎了心,可她上心的地方毕竟与您不一样。咏想着,单论用心,您是不会输给皇后娘娘的。”
他嘴里这样讲,心中却渗出几分悲来。
皇帝着急了,才以几乎是揠苗助长的手段,逼迫太子尽快学会处理政务,成为一个合格的“太子殿下”。
而能促成一个皇帝,出现这样急迫态度的事情,只可能是担忧自己的寿命。
然而世上的天才又能有多少呢?恐怕几代人里,都未必能出现一个。
太子年方十岁,还是太小了。比起大齐历代帝王的皇子,他又因病而读书少了许多。
在很多事上,太子想的都天真得可怕,这样的人……
是无法一个人挑起大梁的。
他想着事情,朱莹已经团起那张纸来,有些丧气地说:“我没养过这个年纪和情性的孩子,总感觉计划上有什么不对。”
“娘娘不防给咏看一看。”王咏道。
朱莹犹豫片刻,便将那纸团丢给了他:“看吧,正好帮我出个主意。”
王咏斜靠在桌案边上,展开那张纸。
纸上只有半张是计划,另外一半,倒全是对太子的分析。
王咏看完了,道:“娘娘说太子殿下,说得有些不对。”
朱莹忙问:“哪里不对了?”
他笑着说:“咏今日来找娘娘时,正好遇见殿下。殿下问咏关于收世家税的事情,口齿伶俐得很,甚至还发了点脾气。只是后来可能叫咏驳倒了,便直接走了。”
朱莹托了腮。
她思索片刻,喃喃说道:“太子殿下在我这儿,简直像耗子见了猫似的,一眼就能看出害怕来,半个字都不肯多说。”
她又指了指王咏,道:“可面对你,他就又敢说事情了。”
“是这样。”王咏说。
朱莹几乎找不出可以形容太子的词来了:“殿下媚上而欺下吗?可真按照宫规来讲,他地位在我之上呢。”
“娘娘理政,殿下跟随娘娘学习,”王咏说,“真要什么都按照条例来,咏算是什么身份,那些外廷臣子何必要和咏打好交道呢。”
“你说得倒也对。”朱莹抽出另一张纸来,把这事给记上了,“那便是太子殿下害怕能管束自己的人,因此不敢多加言语,而对于他可以管的人……”
“也不尽是娘娘所想的样子。”王咏插言道。
他说:“殿下质问咏时,因咏并未心虚,他态势便几度衰弱,最后离开时显然已经有所动摇。”
朱莹难以理解:“是不是因为你在圣上那里受宠,他才会如此?”
“咏再受宠,之于太子殿下,也与娘娘完全不同啊。”
朱莹双手抱头,半晌,从鼻子里重重地呼出气来。
“真让人头疼。”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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