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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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公想知道什么大可直言,何必要兜这些圈子?”白姑娘斜过眼看他,语气透着凛寒。

苏云开气定神闲地吃着这些小饼,口感酥软,却太过甜腻,他忍着吃了大半,终是缓缓停下,问:“昨夜,我在你的衣箱里看见了一件血衣,不归山妖兽被滥杀的事与你有关么?”

白姑娘面不改色:“我说的话,恩公愿意信么?”

“自然,”苏云开抬起眼睫,眸中如深渊流光,直入心扉,“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白姑娘这才拿出潜藏的笃定,冲他咧开一个冷冰的笑:“有关,都是我杀的。”

苏云开即刻将小饼攥在手里,守着这转瞬的死寂,克制住胸间起伏,又问:“为何要杀他们?”

“因为恩公说过不能伤人,所以只能杀它们。”白姑娘答得干脆。

苏云开闻言豁然起身:“我何时告诉过你,人的命是命,妖魔的命就不是命了?”

“本来就是如此,否则你们仙门降妖除魔又是在做什么?”

“降妖除魔,降的是为非作歹,除的是居心叵测!”

“天底下也多得是为非作歹、居心叵测的人,为何没见恩公将他们都除去了!”

“你!”苏云开重拳落在桌上,争吵戛然而止,白姑娘绷住强硬的目光,仍是不惊不惧地说:“区区妖魔之流,死不足惜,值得恩公如此大动肝火?”

苏云开拧着眉,终是撤了口气:“那我再问一次,你为何杀他们?”

白姑娘淡然移开目光:“这个暂时不能告诉恩公,总之是他们妖魔自讨苦吃,怪不得别人。”

她瞥向紧闭的房门,隐约念及方才离去的身影,肃杀之气渐盛,苏云开见她如此冥顽不灵,转而只剩下苦笑:“你说得没错,我确实不该对你抱有任何期望……”

白姑娘忽而落入缄默。

“哪怕如净儿那般跋扈的性子,大半年过去也改变了不少,唯独你……整整二十年,我在你身边费尽唇舌,哪怕是故意装模作样,如今看来,你也从未有过丝毫动容!”

白姑娘眸中有细光扭曲着,复又回头看他,稍显狰狞。

苏云开无力争执,将满手碾碎的饼泥撂在桌上,板着脸道:“今晚一过,就随我去浮沉堂自首。”

白姑娘隐隐含着一口气:“你不赶我走?”

苏云开不再看她:“反正你家道清贫,又有个没出息的夫君在外四处花销,连累你孤身到艺馆卖艺,既然没法一同享福,共患难还是做得到的。”

“分明就是妖魔咎由自取,何来患难一说!”白姑娘登时反驳起来。

苏云开当即接了过去:“那他们是如何咎由自取的,你肯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么?”

白姑娘:“他们……”

苏云开:“他们怎么?杀人还是放火?”

白姑娘一咬牙,不再答话。

苏云开悄然捂住胸口处揣着的荷包,焦灼的心终是缓缓沉坠,他起身推开屋门,拿出往常温良谦和的模样,拦住一名花娇娘,笑盈盈地讨了张琴来,白姑娘就这样守着他在假笑中迂回来去。

一张古琴横在桌面,弦身散着胭脂香气,指尖轻轻勾动,婉转动听。

苏云开向花娇娘道了声谢,阖上屋门,笑意转淡,白姑娘见他在古琴前坐得端方,双手熟稔地拨弄起来,琴弦霎时流出悦耳的曲调。

恍惚间,明黄的烛光逐渐落入冷白,不知从何而来的月光落满整座屋子,眨眼一过,仿佛回到灵荡峰的半月坡上,目之所及,叶浪浮沉。

一人抚琴,一人起舞。

抚琴之人嘴角含笑,遥望着月光下玉色翩跹,水袖在天地间穿梭来去,不过刹那的回眸,心弦亦起,响动四野,琴音随之高扬,引来无数蝴蝶,周身泛着莹润的月色,萦绕其中。

蝴蝶落在指尖,稍一施力,顷刻间展翅而起,掠过肩际,直奔皎月,被云雾迷住清影。

流年似水,也随着起伏的琴音静静淌入心怀……竟真的过去了整整二十年。

“啪!”陡然弦裂。

苏云开顿住双手,看着裂开的琴弦,后知后觉地蜷起发红的指尖。

“恩公!”白姑娘下意识抓起他的手,没有寻见伤口,却触到了指间大大小小的厚茧,以及那枚冰冷坚硬的掌门扳指。

苏云开在旁静静端详她,没有挣脱,只是黯然道:“琴技拙劣,早就习惯了。”

白姑娘无力松开,低低地抱怨道:“既知拙劣,还偏要去弹……”

“脾气不及你,还不许脸皮更厚了?”苏云开边说边朝屋门走去,正欲开门通风,岂料推开的瞬间,竟顺带掀走了门外压着的一帮熊孩子。

苏云开瞧着眼前这群干啥啥不行偷听第一名的弟子们,个个站得歪七扭八,此刻正是满脸惊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方才做了什么。

陈清风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王清水立刻捂住他的嘴,大叫道:“掌门别误会!我、我们是听见琴声才回来的!你跟师母说了什么我们根本没听见!”

苏云开:“……”

此地无银三百两。

陈清风一掌推开王清水,果断站了出来:“对不起掌门,我们确实是因琴声而来,只是无意中听见……”

“好了好了,”苏云开冲他勉力一笑,“正好清风你带着师弟们上来了,我们这就启程回灵荡峰吧。”

陈清风恭敬地低下头头,又偷偷朝屋内瞟了一眼,只见白姑娘神情稍显落寞,却也若无其事地跟了出来,临走前还将花娇娘给她的玉镯放在了弦裂的古琴上,以作补偿。

“掌门……”陈清风莫名觉得心里发堵,不自觉唤了一声,苏云开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头,掌心还是温暖的:“没事的,走吧。”

陈清风勉强妥下心来,一旁的清念赶忙朝四周张望,却寻不见熟悉的身影:“那云师兄和风公子呢?不随我们一道回去么?”

苏云开看向里苑那棵盛满凡俗情愿的榕树,笑着摇了摇头,王清水摊开手臂将清念大咧咧地搂住,侃道:“哟,这才分开多久?怎么以前没见你这么黏黏糊糊的?”

“云师兄是咱们的大师兄,风公子又对咱们有恩,当然得放在心上了!”清诚立马将清念从这厮怀里拯救出来,公然叫板道,“也就三师兄你整天没心没肺,做梦都还痴心妄想着黛……”

“咳咳咳!”王清水扯着鸭嗓将他斥住,心虚地瞥了眼掌门和师母,“老四,你最近翅膀真是越来越硬了啊!胡说什么呢!我哪里没心没肺了!”

“是,你有心有肺,就是脑子不太灵光。”陈清风随口道。

“二师兄!你你你……我要闹了!”

“我真的要闹了!”

“闭嘴吧你!”

……

灵荡峰众人继续嬉闹着离开了这片喧闹的红尘,彼此情深义重,柳又盈目送他们一路远去,不免变得有些多愁善感,此时身畔的花娇娘关切问:“当家的这是怎么了?”

柳又盈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只道:“没什么,就是突然在想,艺馆每日人来人往,按理说不该对客人的离去如此伤感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送走这些欢声笑语的人,心里总会有些空落落的……”

“你说,这是不是证明,无论一个人经历过多少次离别,哪怕其中的一次再刻骨铭心,他也永远没法坦然面对甚至习惯于离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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