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旧院上(1 / 1)
“你知道东番的针路,那就简单了!”陈四五听了眼前一亮,笑道:“还是老法子好,安心!”
“嗯,那就这么定了!”周可成苦笑了一声,他之所以想要改用新式导航办法航行除了可以走直线,节约时间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由于黑潮的影响,台湾海峡内部存在一个从南向北的洋流,由于其海水较寻常海水颜色较深,故古人又称之为黑水沟。其洋流速度可以达到两到三节,考虑到古代帆船的速度也不过略高于这个速度,这对于古代想要渡过海峡前往台湾的福建移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障碍,其间黑潮汹涌,海难频生,极为艰险,在闽南与客家均有民谣《渡台悲歌》,称“六死三留一回头”,意即十人当中,有六人死于“黑水沟”,三人留台,一人因受不了台湾的荒蛮而重返大陆。所以早在唐宋年间华人就大量往来于东南亚各地,而直到明代后期,福建居民才开始成规模的对距离更近的台湾进行移民开发。假如可以实现导航方式,那么将来就可以直接从宁波直接往返于台湾东北角,然后沿着海岸线前往台湾各地,无需冒通过大黑沟的风险。
陈四五自然不明白周可成心里的算盘,在他看来既然直到通往东番的针路,又何必去冒更大的风险呢?于是白鸟号沿着海岸线一路而下,在海风的驱使下穿过闽浙两省曲折的海岸线,很快就抵达了海坛岛——也就是今天的平潭岛,全国第五大岛屿。此时船上的淡水将尽,食物也只剩一半,于是周可成下令停泊两日,补充饮水食物,也让船员们休息一下,为接下来的横渡做好准备。
南京,秦淮河畔。
正当周可成忙着准备横渡海峡,前往台湾的时候。在千里之外的南京城里,一顶两人抬的轿子,从秦淮河畔转出来,匆匆的过了贡院,顺着热闹繁荣的街道,一路往西而去。
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从蔚蓝的天空上洒下来,将街道左侧房屋的影子,投在行人们的肩膀、头上;而右侧的店铺则沐浴在耀眼的阳光里。这些密密麻麻的店铺,多半都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古香古色的鎏金牌匾上写着“绸绒老店”、“川广杂货”、“西北两口皮货”、“东西两洋货物俱全”“内廊乐贤堂名书发兑”等各色字号招牌,让人看花了眼。街道上,乘轿子、骑马骑驴、步行的人熙熙攘攘;两边的店铺里,客商们操着各地口音的官话,与店铺里的伙计掌柜讨价还价;而门前挂着灯笼,供着时鲜花卉的茶社里,闲散的人们吃着点心,喝着茶水,琴声、说书声、欢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无法形容的热闹气氛。
“到底是留都呀,数年未来,越发繁盛了!”老人放下轿帘,颇有感慨的叹道:“秦淮风光,江淮艳色,倒也久久未见了!”
“老爷!”轿外传来仆人的声音:“今夜的局已经订好了,在桂花斋,有何十娘、崔嫩作陪,现在距离晚上会面时还有点时间,是直接去旧院那边还是先回寓所那边休息一下呢?”
那仆人口中的旧院指的是秦淮河畔钞库街以南的一小块地方,南京本地人称其为旧院,乃是秦楼楚馆的荟萃之地。整个南京,不,整个江南最有身价的妓女都在这一带比屋而居,何十娘、崔嫩便是其中两位,以当时的行情这两位出场作陪,其费便不下百两白银。这老者皱了皱眉头,问道:“香二娘呢?为何没有请香二娘来?”
“老爷!小人已经去问过了,只是香二娘说她今夜有了安排,是京城的工部的一位老爷!”
“没用的东西!”老人低喝道:“你难道不知道今夜是何等紧要的事情吗?行院中人的话也能当得了准的?无非是银子罢了,你再去一趟,告诉那位香二娘,便说是我林希元林茂贞邀她前来,她若是肯来,我愿出黄金二十两!”
“是,是,老爷我立刻就去!那现在您是去旧院那边还是回寓所?”
“去旧院那边吧,不然天黑了人多让有心人看到不好!”
“是,老爷!”
轿内老人吩咐完毕后,重新闭上眼睛养神起来。他姓林名希元,子茂贞,福建泉州同安人,正德十二年的进士,官至南京大理寺丞,从仕途看他并不是太顺利,但其致仕返乡之后却招揽亡命之徒,违反海禁,从事海上贸易,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大富豪。由于其有功名在身,又有多年仕途累积而来的关系,每当当地地方官想要打击时,他就将收录而来不利于该地方官的传闻集成一册,寄给该官员,以示威胁。那个年代风评乃是评价地方官是否升迁的重要指标,尤其是像林希元这种缙绅,更是手眼通天。面对这种压力,绝大部分地方官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朱纨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以对方在朝中的势力、官职以及个人操守来看,林希元的那些老办法显然是没有什么效果了,因此这位已经致仕返乡近十年的老缙绅才故地重游,与人私会。
轿子过了贡院,穿过武定桥,便看到一个门楼,过了门楼,便看到一条清洁的石板长桥,这里就是著名的金陵旧院了。街头有水井,街道两旁排列着窗明几净的小店铺。与方才路过的那些店铺不同,这里的店铺不卖别的,只卖那些考究精美,香艳风流的小玩意儿——名酒佳茶、汤果小吃、笛箫琴瑟、金玉首饰、香囊绣袜什么的,价钱也贵的惊人,专做那些一掷千金的销金客的买卖。在那些店铺间有些小巷子,从这些小巷子进去,便是一个个院落,一扇挨着一扇窄小的院门。这些窄小的院门平日里总是虚掩着的,半开半闭,站在门外也能看到里面青石铺就的小路天井,一明两暗的堂屋,架子上的鹦鹉,台阶上的猫儿狗儿,这里便是妓家。南京城里最有名、也是最昂贵的一群小娘子们便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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