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怎么方便怎么来吧。”裴听颂又开始犯困,懒得管这些细节。
方觉夏盯着化妆室里偌大的镜子,那里面映照出坐着的裴听颂,还有他眼角的伤。他换上了一件奶咖色针织衫,乖张的气质柔和了许多。
“觉夏,咖啡。”程羌出去了一趟又回来,放下一杯在裴听颂跟前,然后领着还没开始造型的方觉夏在造型间的角落坐下,“困吧?”
“还好。”方觉夏发现这个角落的小木桌上空空如也,可墙角的地面却摆着一个小盆栽,里面种了株粉色花树。
他手捧咖啡盯着花树认真地看,正巧造型助理coco过来给他头发夹固定夹,他轻声问,“你好,这是什么花?”
“这个啊,这是前两天有人送给andy老师的早樱,今天人多我们怕摔了就放在地上了。”
早樱。
固定好最后一个夹子之后,方觉夏蹲到那株小小花树边。花盆的泥土上覆盖着一层落下的花瓣,很柔软的淡粉色。
团综的摄像还对着裴听颂拍摄,裴听颂化妆化得无聊,开始和摄像小哥聊起来,“石头剪刀布输了讲故事,怎么样?”
摄像小哥平行地摇了摇摄像机,表示拒绝。
“你怕输,我知道了。”裴听颂故作冷酷脸下了结论,妆也差不多化好。他一对上镜子,就看见方觉夏朝他走了过来,他换了件宽松的黑色衬衣,把皮肤的冷白色调衬得更明显。
他好像在找化妆助理借东西,最后拿了个很小的瓶子挤了点什么在手上。
“差不多了,就是这个疤麻烦了。”andy正说着,方觉夏忽然说,“我想试一下。”
“试什么?”裴听颂刚问出口,方觉夏就已经自作主张弯腰凑到他跟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间缩短到不到五公分,空气好像被狠狠压缩了一下。呼吸间,那种雪糕拆开后散发出阵阵冷气的香水味再次涌现。他满眼都是方觉夏眼角的红色胎记,好像冰天雪地里唯一一抹红。
怔忡是短暂的,方觉夏的动作也是短暂的,短到他的意识来不及加工这份感觉。他的指尖已经离开了裴听颂的皮肤。
认真端详了几秒,方觉夏直起身子,又看了看。
“这样呢?”结束艺术发挥的他抬头去看andy。
andy扶着裴听颂的下颌看向镜子。裴听颂这时候才发现,他眼角结的痂被一片粉色花瓣掩盖。
方觉夏的声音没太多感情,只是陈述自己的观点,“正好是春天概念,花应该不会违和。”
andy左看右看,很是惊喜,连说了几个perfect,用可卸胶固定好花瓣,“而且贴了这个,和觉夏脸上的胎记也有了呼应了。”
这一点方觉夏倒是没有想到。所以他怔了一下,低头的时候眼神不小心对上裴听颂。
裴听颂抬眼,手指摸了摸遮住疤痕的花瓣,“你故意的吧。”
“没有。”方觉夏反驳的速度很快。这和他以往的反应力大相径庭。
裴听颂的眼懒懒扫在他素净的面孔上,最后停留在他泛红的脖颈,他没有作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有了眼角的花瓣,的确和方觉夏有了某种共同点。
“听颂的妆面比较盐系,追求的是那种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没做但其实小心思很多的感觉。”andy开始给方觉夏做造型,“觉夏的妆就要特别一点了。”
裴听颂端起咖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难得得闲正大光明盯着方觉夏看。
andy没有给方觉夏上底妆,“你肤质真的太好了,上底妆反而把纹理感磨没了。”
镜子里映着方觉夏无表情的脸。
趁着做发型的时间,裴听颂肆无忌惮地从镜子里观察方觉夏。他发现其实他五官拆开来看都有着很重的偶像感,漂亮,精致,没有生活的负重感。可眉骨和鼻梁生得特别,纵横连接起来,在那张窄小的脸上呈现出一个纤细而挺拔的t字形,介于男性的粗犷凸出和女性的柔和平缓之间,如同平坦雪原中拔地而起的一棵孤松。
这种伶仃挺立的骨相支起他孤冷的倔强感。
裴听颂想,这眉骨与鼻梁假如配上一双甜感的明媚大眼,或许还能中和。可偏偏他生了双漂亮的冷眼,重睑窄而薄,瞳色淡薄,眼角不扬也不落。都说眉目传情,可方觉夏的眼神似乎隔着层透明冰壁,传不了情,只有凝固的理智和疏离。一切组合在这张苍白的皮相上,像朵坚韧又脆弱的白色花朵。
那柄等着被折断的枯枝,好像顽强地用最后的生命力开出了一朵花,凄艳的白。
方觉夏的眼妆并不复杂,andy甚至没有夹翘睫毛,而是直接拿出一只白色睫毛膏,细细刷在他纤长的睫毛上。颜色一点点沾染上去,好像雪花落在眼睫,冬天的感觉立刻出现。
方觉夏抬眼的瞬间,裴听颂不得不承认他的确被纯白的美感所触动。原本他身上的冷就无所遁形,现在寒意更加浓郁。
连一旁的造型助理语带惊异,“好仙啊,又仙又冷。”
andy在方觉夏的下眼睑扫了些许腮红,一直延伸到他的红色胎记,又沿着他下眼睑内侧勾了条不易察觉的白色眼线,在他眼角下缘点上水滴形状的银闪液体眼影,一直淌下去,像条凝固的泪痕。
有种哭过的感觉。裴听颂心想。
可方觉夏大概是不会哭的,他想象不到这样一个没有情绪的人哭起来是什么样子。
从出道到现在整整两年,他几乎回忆不起来任何方觉夏情绪外露的时刻。尽管他们的关系只能算作是营业的队友,可他们相处的时间不比任何人少。
搜寻之下,他竟然还真的想起了什么。
一年前团体商演,化妆前他出去透气,不小心在走廊遇到方觉夏。他就站在自动贩卖机一侧通电话,好像不太愿意让人看到所以故意躲起来。裴听颂隐约听到他叫了妈妈,言语间提到外公看病之类的话题。
本来他也没兴趣听,只是纠结这样子自己还要不要买喝的。可对方正好转身,两人视线尴尬相撞。
那时候方觉夏的神色错愕,眼角泛红,眼神里的冰化开,蓄了水光。他握住手机低头匆匆离开,像阵擦肩而过的冷风。
也是那一次,凡事都追求逻辑自洽的裴听颂给方觉夏的潜规则传闻也找到了原因,家庭不易,没有背景,只能走这种捷径。一开始他也笃定这个逻辑是完备的,可现在他却越来越怀疑,甚至想直接推翻。
他只想知道为什么方觉夏从不解释。
这个人身上的矛盾太多了。明明流言缠身,浑身却透着股无欲无求的淡漠。明明生在夏天名为夏天,却像一场绝不消融的雪。
裴听颂的脑子里没来由冒出一首他很喜欢的诗,眼睛瞟上造型助理记笔记的笔和便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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