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清河不说话。
灌娘自来熟,“我们刚好顺路,大家聊一聊嘛,一回生二回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荀灌,来自颍川荀氏。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颍川荀氏,鼎鼎大名,祖先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的荀子,是比琅琊王氏历史还有悠久的士族,名门中的名门,魏晋时期家族最出名的族人是荀彧,是魏武帝曹操的第一谋臣,被曹操誉为“吾家子房”。
清河心道,明知我是男子,这个荀灌却毫无男女之防,丝毫没有士族贵女的矜持。不过,她如此坦白,我若不应,扭扭咧咧的,会被她瞧不起,遂扯了个谎,说道:
“我叫曹漪华,是王悦的表哥。”
清河公主是她的封号,因姐姐河东公主叫做司马宣华,所以清河的大名叫做司马漪华。王悦的母亲曹淑是颍川曹氏,所以清河给自己取名曹漪华,是王悦的表哥。
荀灌胸襟开阔,刚才那点小摩擦已经忘记了,兴奋得拍手说道:“我们还是表亲,我的高祖母是魏国安阳公主。王悦比我大一点,你是王悦的表哥,也就是是我表哥。表哥,刚才差点把你绊倒了,对不起。”
安阳公主是魏武帝曹操的女儿,当然也是颍川曹氏。
清河熟悉京城各大士族的家谱,一下子明白了荀灌来自颍川荀氏最显赫的一支,这一支不仅在魏国为高官,尚了曹操之女安阳公主,到了晋朝,又有荀雲尚主,娶了晋武帝司马懿和嫡妻张春华之女南阳公主。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厉害之处了,无论怎么改朝换代,旬家都屹立不倒,魏晋皆有公主下嫁旬家。
南阳公主是清河的姑祖母,所以她和荀灌本来就是表亲。
荀灌活泼开朗,主动道歉,搞得清河不好意思起来,觉得相比之下,自己太小肚鸡肠了,说道:“是我识人不清,把好人当坏人,不关你的事。”
荀灌热心肠,“刚才听你说话,好像和人起了冲突,是谁?我帮你解决。”
扯到刘曜就麻烦了,清河干咳两声,“一点小事而已,我自己对付,不用劳烦你。”
王悦赶紧把话题扯开,问荀灌,“灌娘去延年里有何事?”
荀灌说道:“济阳王府家的梅花开了,济阳王妃下了帖子,请了京城世家女去王府观灯赏梅,不过,他们家皇位名不正言不顺,我们旬家不想和济阳王府牵扯,我家中姐妹娇贵的很,今晚怕是要下雪,都不想来,我舍不得她们挨冻,主动请缨走一趟,以全礼节。”
济阳王司马馥是皇帝的二儿子。京城皇族大多聚集在延年里。
司马伦废白痴皇帝登基,琅琊王氏的两个大人物王衍和王戎一个装疯,一个装病,拒绝官职。从颍川旬家对济阳王妃晚宴敷衍的态度来看,旬家对这个皇帝也处于观望态度,消极应付罢了。
王氏和荀氏可以说占据士族半壁江山,如此看来,皇帝不得人心,加上孙秀搞出“狗尾续貂”和“白板之官”的闹剧,把施恩士族变成了羞辱士族,士族对皇帝的态度就更冷漠了。
清河在宫里,宫里的人都争先奉承新帝和其家人,清河因此觉得新帝强大,她处于弱势。但现在走出宫廷,从外人的角度看新帝,清河蓦地觉得新帝其实很脆弱,没有那么可怕。
这样一来,我父母活着走出金墉城是有希望的,因为我父亲是唯一的正统。
清河顿时振奋起来,看荀灌的目光都柔和了,说道:“你既然去济阳王府赴宴,宴席必定丰盛,为何在路上吃乳饼?”
荀灌笑道:“我平日习武,吃得多,在家里怎么吃都无所谓。但是宴会上要保持矜持,不能大吃大喝,干脆提前在路上吃饱,这样在席间就能装文雅哈哈!”
荀灌不拘小节,活泼开朗不做作,清河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从未见过如此洒脱的女子,一下子喜欢上了她,只恨路太短,聊了一会就到了济阳王府,清河和王悦道别,荀灌递上名帖赴宴。
清河问一直插不上嘴的王悦,“这么有趣的女孩子怎么从未听你说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王悦说道:“我和她都拜曾经太子詹事刘琨为师,学习武学和兵法。她是老师唯一的女学生。”
说起刘琨,各位看官可能觉得陌生,但是说起成语“闻鸡起舞”,各位应该都知道。没错,刘琨就是听到鸡叫就起床练剑、名垂千古的那位,乃汉朝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人——和已经灭亡的刘蜀是一个祖宗。
刘琨文武双全,他还是金谷园二十四友之一,和大晋第一美男潘安是好朋友。后来孙秀杀了金谷园主人石崇,逼其宠妾绿珠跳楼,二十四友死的死,逃的逃,但刘琨因出身名门,且八面玲珑,及时向孙秀和赵王司马伦投诚,得以保全性命,而且因其才华出众,还被登基后的司马伦封为了东宫詹事府詹事,负责辅佐教导太子。
清河又问:“那么你和荀灌谁厉害?”
以前清河觉得王悦比谁都厉害,举世无双,问都不会问,但是今天见了荀灌,她一见如故,不再盲目崇拜王悦了。
看到清河兴奋的样子,不知为何,王悦心下有些不悦,幸亏荀灌是个女孩子,要不然他会更难受,说道:“我曾经败在她手下,不过,自从我开始练习打铁铸剑,臂力和体力见长,我们可以打成平手了。”
这就是王悦不曾和清河提过荀灌的原因:王悦从小被清河崇拜惯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虚荣心,总希望保持光辉完美的形象,因而样样都好强,不服输,对自己要求严格。
荀灌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天才,优秀到旬家惜才,为了长女打破男尊女卑之见,支持她学习武学和兵法,不要求她当淑女。也优秀到刘琨破例收下唯一的女学生,和男学生一起教导,从不因她是女孩就另眼相看。
有了这么厉害的对手,刺激得王悦打铁铸剑来锻炼力气和意志。
清河恍然大悟,“原来你是为了和荀灌打成平手而打铁。我一直以为你是学嵇博士的父亲在竹林打铁,觉得雅致有趣才去学的。”
同为女子,荀灌如此闪耀,清河一扫今日的忧郁,“我决定了,拜荀灌为师,要她教我习武。”
“你?”对此,王悦表示怀疑,“习武很辛苦的,我的老师刘琨少年时闻鸡起舞,我也吃了很多苦头,才略有小成。”
清河说道:“我又不为当将军,只是强身健体,学习如何自保即可。”
清河临时抱佛脚,想着刺杀那天,能够凭自己本事支撑片刻,拖到父母现身就好了。
王悦说道:“荀灌未必答应。”
清河神秘一笑,“我自有法子拜师。”
两人到了河东公主府门口,王悦目送她进去了,才转身离去。
清河到了姐姐家,河东公主质问她,“你承诺半年内必定除掉建始帝,我才帮你打掩护的,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其实不需要半年,只有二十六天就能见结果了。清河说道:“告诉你就不灵了。反正我有办法,现在除了我,你还有可信之人吗?”
没有。河东公主讨厌清河,不过,如今的处境,姐妹两个只能先凑合过,抱团取暖。
清河的承诺让河东公主对未来有了盼头,“等父皇复位,我就和孙会离婚!”
清河躺在床上,今天的经历太多,她有些“消化不良”,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像有什么不对。干脆披上狐裘,屋子下烧着地龙,地板是暖的,她光着脚下地,推开窗户,夜里果然下起来今冬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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