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2)
“你还会看天色。”明长昱从马车箱柜里端出茶盏,斟了两杯,茶水竟是滚烫的,散出袅袅白烟,能驱散暮色中的寒意。
他自然而然地递过来一杯,君瑶也自然而然接住,捧在手里,低头看着茶盏淡绿色的涟漪,层层细细的荡漾,似天际聚散不定的浮云。
“乡下人看天吃饭,总会观察天气。”君瑶将茶水一饮而尽。茶水有些烫,顺着咽喉滚下去,倒是利索痛快。
明长昱见她豪饮,不由蹙眉,只是下意识再为她斟了一盏。
眼前这人,无知无觉,有时像个木头,其实他知晓她心里如明镜似的。或许委身蓉城这些年,她习惯了隐忍掩藏,与人保持距离。
明长昱捏着茶盏,暗自盯着她,无声地念了几声倔骨头,又轻轻一笑。
君瑶却隐约从这笑声里听出了别的深意,她心尖一蹙,撇开话题,说:“明日下雨的话,还好查案吗?”
明长昱沉思着,问:“你可知前方是哪个坊?”
君瑶心道,总不会是平康坊。她掀起车帘,见飞檐斗拱在西斜的光辉中熠熠粼粼,一下子认出那苍木掩映的重重屋宇,是大慈恩寺。青山薄暮,夕阳西下,古木蓊郁,庙宇隐于京城最繁喧之地,反衬得古意盎然,禅意深深。
清风徐来,携带悠悠钟声,君瑶放下车帘,不明所以地看着明长昱。
“每月休沐,周家夫人就会带着儿女到大慈恩寺诵经祈福。”明长昱淡淡地说,“这或许是个机会。”
君瑶若有所思:“可是明日会下雨,他们还会去吗?”
明长昱淡笑:“正好,借周府的屋檐避避雨。”
君瑶了然。
“在唐延房梁上安置的机括,也快还原完毕了,”明长昱说道,“你这两日可到侯府来看看,或许就能破解唐延房中的谜底。”
君瑶心下略微振奋:“那机括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明长昱讥讽暗笑:“掩人耳目的,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伎俩。”他放下茶盏,目光微凝,说道:“能在唐延房中安置机括,且不被察觉之人,能有谁?”
君瑶不由握紧十指:“许府的人?”她下意识咬住手指,喃喃说:“许府的房屋布局结构都一模一样,若居住在其中的人,想利用此便利在唐延房中安置机括,岂不是轻而易举?”
她心绪清晰起来,不紧不缓地说:“唐延房中的尸体被发现时,所有人都坚称他的房间是封闭的,门窗完好,其实若熟悉房屋的人,未必不能找到设置密室的办法,或者伪装出那房间是密室的假象。”
明长昱反问:“如此,依你之见,唐延是否还活着呢?”
君瑶怔住,她深深地凝着他,总觉得他眼里藏着深意,是她无法看破且触及的隐秘。
她深知自己查案的局限性。她只能站在案情当中,查看小小的一隅。而他却是站在形势之上,比她看得多,看得远,看得高。
唐延的案子,本就不是掺杂个人恩怨那么简单。若唐延一案另有隐情,她是否还能顺利查下去?
风掀起车帘,渗着丝丝凉风,让她皮肤上起了一层寒栗。
接下来一段路,两人都不再谈及案情,路过热闹的集市,他让人买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饼,让她带回去吃。
君瑶也暂且抛开那些杂念,辞别他之后,回房吃饭,洗漱之后躺下睡觉。
次日,她睡到自然醒。
时辰已然不早,天却有些阴沉,方透出云层的晨光,不过片刻就被积云遮蔽,天幕里隐隐有几声闷雷,滚滚地落下来。
院里热闹得很,敲锣打鼓的,锻炼把式身手的,起火煮饭的……处处鲜活闹腾。
柳镶一伸手,塞给她一张热饼,让她就着蜜饯吃掉。还念叨着休沐人懒,不想做饭云云。
君瑶一口饼,一口蜜饯,再喝一口热饮子,肚子填了半饱,犹不是滋味,捉摸着出门再吃一点。她将热饮一口气喝完,打算收拾雨伞出门,便见章台走过来。
章台总是客客气气,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拱手说道:“侯府的车停在门口了,正候着你。”
君瑶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远远瞧见一辆马车,虽不是平日侯府规格的车马,但驾车人是明昭,熟人一看就知是侯府的。
上了车,明长昱果然斜斜倚着车壁,正看着书。
见君瑶上了车,他合上书本,上下打量她一眼,失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君瑶拍了拍衣袖上的饼屑,说道:“昨夜有雷声,侯爷听见了吗?”
“嗯,”明长昱颔首,“暮春的雷,雷声娇弱得很。”
君瑶有些得意:“看来我说的不错,今日会下雨。”她已然瞧见了马车内放置的蓑衣、雨伞,还有芒鞋。
“你看天色倒是准,可会看人脸色?”明长昱好整以暇,难得见她露出女儿得意之态,不由问。
君瑶注视着他,正色道:“若是贼眉鼠眼,我一定看得准。”
明长昱怔住:“眼前这么一个美人,你倒是看不见?”
君瑶说:“美人骷髅,脸色不太好。”
明长昱气结,闷声地喝茶。
他今日身着一袭长衫,广袖逶迤,利落清卓,婉转光晕里,柔软的褶皱似月华流转,长衫之上,暗纹简约,一派竹下君子模样,的确是美人。
君瑶自斟自饮,腹诽他下雨天穿这样,不怕被雨水打湿?
因是休沐,君瑶也没穿胥吏的衣服,而是着一身胡服,样式并不繁复,袖口狭窄,腰束躞蹀,行动十分方便。
车马在各坊中行了几圈,积氲了大半天的雨,终于淅淅沥沥落下来。天地一片朦胧,雨雾缭绕,雨声琮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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