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徐百忧猜不透。
她能时刻保持冷静已经实属不易,路守纪仍不断故弄玄虚。打机锋一般抛出各种问题,故意刁难,只为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一场没有硝烟的攻防战,徐百忧占尽劣势,反倒激发出她的斗志,她不想输。
静立边几旁,徐百忧闭上双眼,屏息聚神,大脑如机器全速运转。
她对儋城名流所知甚少,对路守纪也近乎陌生,仅有的有限认知全部来自胡云旗……
思绪一停,就如同瞬间抓住无数在脑海里纷飞纸片的其中一片,徐百忧猛地睁开眼睛。
“他们都姓周?”她问。
“不错。”路守纪点头称赞,“目的呢?”
徐百忧脱口便道:“讨好您,谁能获得您的支持,谁就可以在家产争夺中占据有利形势。”
“依据呢?”路守纪又问。
徐百忧记得胡云旗说过的每一个字,再结合刚才厮杀激烈的竞拍场面,“您是周家的大恩人,您的意见举足轻重,甚至可以左右周家老太太最后的决定。老太太现在病重,神志时清醒时糊涂,他们只能想方设法讨好您。”
路守纪老谋深算,徐百忧相信他今晚的所有安排皆非随意而为,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她还没能参透。
所以,一番话她有意放慢语速,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留神观察路守纪的反应。
很快,就有了收获。
当提及周家老太太时,路守纪眼底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柔情。以前的徐百忧也许难以揣测,但现在的她有过亲身体会,可以很肯定地做出判断,那是专属于情侣间的“柔情”。
路守纪独身至今,难道是对周家老太太用情太深,所以曾经沧海难为水?
表面上仍是平静从容,徐百忧在心里暗暗想。
稍作停顿,她投石问路,改口纠正道:“我的表述可能不够严谨。我朋友说周家老太太出院了,也许她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
路守纪似乎看穿了年轻小辈的试探,一语不发,只将历经淬炼的锐利目光探究地投向徐百忧。
许久,他重重撴一下手杖,发出一声闷响,“我很庆幸自己没有生儿育女,不用看他们为争夺我的遗产明争暗斗,丑态毕露。”
徐百忧听懂了他的警告。
“丫头,过来坐。”路守纪用手杖指了指他对面的单人沙发,“我老了,精力有限,我们也该进入正题了。”
她就坐了回去。
“你相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路守纪问。
徐百忧:“不信。”
“很好,我也不信。”
路守纪偏过视线,眼睑半阖,似陷入纷纭往事里,缓缓沉沉开口,“小时候家里穷,赤贫,长到七八岁还没穿过鞋。家里三兄弟只有一条完整裤子,谁出去见人就谁穿。天天光着腚,从来不知羞,只有天冷了才会往破棉被里钻。三兄弟里数我读书最狠,想着知识改变命运,成了村里第一个考进儋城的高中生。读到高二,响应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去边疆的名额有严格控制,我因为写了一封甘为边疆建设抛头颅洒热血的请愿书,得到一个宝贵名额,去了西藏军区生产建设师八一农场。那段历史,你们年轻人应该很陌生吧?”
徐百忧点点头。
那是段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历史,她对它仅有的认知,全部来自于历史课本中语焉不详的描述。
“后来我常想,我应该感谢那段历史,如果没有发生,我这个光屁股长大的穷小子,可能永远也不可能认识心兰。”
提起这个名字,路守纪动了情,眼睛里泛起一层柔软而惝恍的雾影,“文心兰,也就是你口中的周家老太太。她比我晚一年来农场,15岁的干部子女,说起话来细声细语,手不能挑肩不能扛。所有的男青年都争着和她分到一组,帮她拉工分。我也不例外,但我太憨太内向,不敢抢,也抢不过别人。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太苦了,苦到每天能看她一眼,我就能快活一天。要是哪天她无意中对我笑……”
像是料定年轻人无法理解旧时代筚路蓝缕的爱情,路守纪戛然而止,摆着手连连道着“你不懂”,就草草做结收了尾。
徐百忧安静不语,只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周家老太太的名字。
文心兰。
“我还是跟你讲讲,我为什么会热衷于收藏动物标本吧。”
路守纪说完这句话许是累了,双手擎着手杖,低垂下苍苍白发,睡着似的一动不动。
久久。
是倏而间抬起的脸,眼睛一瞬便聚拢矍铄光芒,不混不浊。
他对徐百忧说:那是1969年的冬至前夕……
第75章 第七十五朵花(三更)
那是1969年的冬至前夕。
路守纪已经想不起从谁口中得知,文心兰过冬至想吃饺子,肉馅的。
肉啊,那时候可比黄金还稀罕。
单相思的路守纪不知哪来的胆子,大半夜冒着雪偷偷跑出农场。他想去谷地碰碰运气,能不能捡到一只半只藏民猎户陷阱里的动物。
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一夜没有收获。
天刚泛出点亮时,一只毛茸茸的活物突然从路守纪脚边窜过,他想也不想便扑了上去。和那只活物一前一后,掉进猎户新布置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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