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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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玦顿下脚步,回身看过去。明月站在门槛后面,朝他遥遥行礼。

“阿谨一直很高兴可以遇见督主。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唯以命相付。望督主保重身体,阿谨在天之灵,亦得安息。”

明月说完,抱起跑过来的玉姐儿,慢慢朝灵堂走回去。宅门缓缓闭合,最终沈玦眼前只剩下满挂着白幡的青黑色大门,掉了颜色的门对子,还有两只落满雪的石狮。

打马出胡同,两边都是四合院,一座挨着一座,墙是灰的,瓦是白的,立在雪里,显得有些笨拙。沈玦在路上问夏侯潋:“仵作验过尸了,可曾验查出什么端倪?”

夏侯潋道:“司徒身上只有一道伤口,肋下三寸,一刀毙命,失血过多而死。”

“一刀毙命?”沈玦攒眉,“司徒的身手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他练的是正宗的风雪刀,十四岁就拿了武状元。”

“我知道,我和他在校场练过,我对上他,只能险胜。”夏侯潋摩挲着雁翎刀的刀鞘,深深吸了一口气,“司徒的刀出了鞘,却没有血。他遇到的那个人很强,出刀极快,快到司徒根本来不及反击。”

会是谁?他许久没有混过江湖,不清楚如今江湖上的快刀手有哪些人。夏侯潋皱着眉头想,他所见过最快的刀是持厌,倘若碰上持厌,司徒谨确然没有生还的可能。可是持厌已经失踪,就算回来了,弑心已死,他没有回到伽蓝的理由。

持厌还活着么?杀司徒谨的是谁,是伽蓝么?他们前脚查封极乐果,司徒后脚就遭了埋伏。这样快的刀,不是训练有素的刺客难以做到。夏侯潋头疼欲裂,他觉得心很乱。每次只要一牵扯到伽蓝,他就觉得心乱。肩膀忽然被拍了一拍,他抬起头,正对上沈玦的双眼。

他苦笑,“少爷,你每回都很冷静,怎么做到的?”

沈玦眸光动了动,移开眼道:“没有,没有每回。”

他们往前走了一截子路,转过弯。司徒谨遇害的地方就在跟前,一群番子已经围下了场地,不许任何人接近。不过大雪天,路上压根没什么人。沈玦下了马,查看周围的情况。什么异常也没有,两边是灰扑扑的土墙,几棵枯死的樟树从别人家院子里伸出来,苍老的树枝横亘在街道上方,在雪白的地面上映下疏疏落落的影子。

“督主,这里没什么发现。只有一条被冻僵的死狗,奇怪的是,这只狗的脑袋被人砍了。”有番子道。

沈问行在后面狐疑道:“该不会是刺客砍的吧?怕狗叫引来人,干脆连狗一起砍了?”

那狗尸已经完全冻僵了,夏侯潋查看它脖子的断口,眉头越锁越深。

“好整齐的伤口。”沈问行凑过脑袋来看,“这人的刀是得多快,才能砍出这样的伤口来。”

“不,不是刀。”夏侯潋喃喃道,他把狗头和狗身拼合,连接处细细的一丝红线,几乎看不见。

“那是什么?”沈问行道。

夏侯潋站起身来,目光沉沉,“是牵机丝。”

“牵机丝?牵机丝不是你用来操控傀儡照夜的么?还能割喉?”沈问行疑惑不解。

夏侯潋看着他摇了摇头,走到沈玦边上,“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杀司徒的是伽蓝?”

“嗯,我杀弑心的时候,把牵机丝落在那了。但麻烦不止这一个,有牵机丝不够,还要有牵丝技。”夏侯潋拳头慢慢握紧,“十七被他们抓了。”

————

唐十七踮着脚摸进东厂值房,今天休沐,除了轮班值守的缇骑,东厂衙门没什么人。多亏从前老大传授给他的易容术,他扮成一个番子,一路进来有惊无险,顺利摸进了衙门腹地。然而进到深处才傻了眼,给他地图的那个刺客是个蠢驴,只给了标了安置极乐果的库房的那一半儿,剩下一半儿不见踪影。

东厂贪污民脂民膏,甚是富贵。这衙门建得七拐八绕,两步一楼,五步一廊,回去的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唐十七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眼下这个值房位置僻静,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人过来。唐十七栓上门,四下翻找起来,看会不会瞎猫碰见死耗子,正好找着一张衙门地图。

这个值房布置素雅得很,平头案、博山炉,落地罩上还挂一方竹帘子。在这个值房当值的应该是东厂有点地位的人。靠墙放了个大柜格,上面的书格放书册,下面的书柜应该是放卷轴的。唐十七用随身带的细铁丝开了底下的锁,果不其然看见许多卷轴。

唐十七坐在地上挨个翻起来。画画的人是个高手,笔墨浓淡有致,三笔两画眉眼鬓发皆栩栩如生。只不过翻了五六张,画的都是同一个人——一个男人。有的是他把酒轩窗,有的是他纵马长街,还有一张是他低眉垂目地编灯笼。唐十七翻了半天没翻到地图,差点就要泄气,干脆把最里面的卷轴拿出来,展开一看。

这一看顿时目瞪口呆。画上还是那个男人,只不过不似前面几幅衣冠楚楚。在这幅画上他睡着了,衣裳褪了一半,露出右边肩膀、胸膛和腰腹。他明显是个练家子,墨线勾勒的肌肉凹凸有致,上面还有许多伤疤。只是这落笔含着情,连伤疤都画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衣襟一直开到腰腹,笔锋一顿不再继续,仿佛欲探还休。

唐十七视线上移,一枚红色的印章映入眼帘,它不偏不倚,正落在画中男子裸露的胸膛上。

霸道,又旖旎。

上面写着三个字——

“沈玦印”。

第91章 愿为君故

沈玦和夏侯潋回了东厂。今天休沐,东厂里很冷清。他们径直去了值房,伽蓝的案牍已经经过挑拣,送到了里头。

对沈玦来说,从来是没有什么休沐的。旁人可以睡个懒觉,在家里抱媳妇逗孩子,他还得勤勤恳恳地看公文批票拟。司礼监的票拟不能带出宫,东厂的密函也不能随便搬挪,他就只能东厂和司礼监两头跑,这边的公文处理完了,又有那边的文书等着他。

值房里烧了炭火,点了熏香,案牍整整齐齐堆在案上。沈玦和夏侯潋分头落座,埋头翻阅起来。沈玦拿到的这本是伽蓝世系谱,记载了历代伽蓝住持和八部。伽蓝建自大岐开国,三百多年间,从第一代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一代住持,八部迭代得还要更快,最多的是摩侯罗伽,整整有四十八代。

每篇传记以画像开头,小传置中,年谱结尾。弑心的年谱结束于宣和三十年,为第二十九代迦楼罗夏侯潋所杀。弑心的前任是渡心,长得人模人样,眉目间有疏朗的味道。只是他的小传写到一半戛然而止,年谱亦是如此。

沈玦翻了翻前面,发现有好些人的记载也是如此。

沈玦抬头问夏侯潋:“为什么有些人的记载没有写完?”

“不知道。”夏侯潋道,“小时候伽蓝开过先贤课,但是我要么打瞌睡要么偷跑去抓泥鳅,一次也没正经上过。”

“你娘没跟你说过?”

夏侯潋笑了一声,“我抓泥鳅就是她约我去的。”

“……”好吧,沈玦扶额,夏侯家的不学无术一脉相承。

沈玦往前翻,二十代住持,记载戛然而止的多达十一代。再看伽蓝八部,同样也有许多记载空白的。只不过这系谱编得不甚合理,住持和各部皆分开记载,若要看各个住持在位期间有哪些八部,还得自己翻年谱对照。沈玦粗略翻了翻,各个记载空白的住持和八部有的对的上,有的对不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只得容后再思量思量。沈玦翻起了迦楼罗的记载,一路看到最后的夏侯潋。上面画的还是他从前的容貌,怀抱黑鞘横波刀,身穿黑麻衣,眉眼间一股煞人的戾气,像一头独行在荒野的孤狼。视线移到他的小传——

“夏侯潋,曾号无名鬼,佩静铁、横波,擅傀儡、牵丝杀术。母夏侯霈,第二十八代迦楼罗,号阿默鲁,佩横波。父弑心,第二十一代住持,二十七代迦楼罗,佩步生莲。潋幼即顽劣,横行乡野,无恶不作,山寺为之患。尝呼伽蓝村童五人,同溺于山寺围墙,赛何人最为高远者。潋胜,得号伽蓝溺王,童子皆跪伏莫敢视。后弑心闻其事,逐诸童,不许与之游。潋遂终日游冶林中,鱼鳖遁藏,鸟虫绝迹,山寺数岁不闻啼。”

沈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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