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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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柔又问了问他的布署,谭清远怕她听不懂,便简单地说了一下,谢柔点了点头,将图上标注的位置快速浏览过,指着西南角道:“谭大人可在此处留有余地。”

谭清远好奇地道:“为何?”西南角久经战火,有攻破的可能。

谢柔道:“围城必阙,向来守城只守三面,西南角留白看似危险,却有反击机会,图坦战术以冲杀为主,不善攻城,看到这样的安排,会以为城中兵力匮乏,不自觉地将自身兵力集中在弱处寻求突破,到时我军就有机会给予重击,虽然不能立刻击退图坦,但可将战线拉长,多缓一日。”

她的话音轻柔有力,却让谭清远越听越惊异,眼睛瞪得老圆。

谢柔瞧他半天没说话,微讶道:“大人怎么了?”

谭清远张了张嘴,一脸惊诧得出不来声,他刚才还想着她一点都不懂行军打仗呢!寻常女子机灵也就罢了,她怎么什么都会,就差一身武艺直接上战场杀敌了。

“你……”他脑子发懵。

谢柔笑了笑,浑不在意地道:“不过是看过几本闲书罢了,谭大人若觉得此举不妥,再做安排就是。”

谭清远知道她又谦虚了,只是心里也越发好奇这些都是谁教给她的,就算是世家大族也不会教女子这些东西,未免太不可思议。

谢柔没有多留,卓远跟在她身后,脚步微顿了一下,看着女子背影,他随口和谭清远说了一声:“若大人有何难处可与小姐商量,小姐有意相助才会来此,谭大人心里有数就好。”

谭清远点了点头,慨叹着道:“多谢姑娘了。”战事虽与她有些关联,但一个女子深入边关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么一思量,他胸中便升起几分深情和豪气来,哪怕豁出一条性命也要护得她周全,陪她等飞卿兄回来。卓远自然不知他想偏了,只看他神情去了几分紧张,放心了一些。

谢柔一人回了厢房。

“夫人稍作歇息,若有事属下再来禀告。”卓远道。

谢柔点了点头,她记挂战事,但现在担心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说起来她已经有些时候没好好休息了,却也睡不着,边城屋舍干燥温暖,她就坐下来半倚在床头翻兵书。行军布阵这些事,她原本是不会的。

像很多女子一样,她对军事并不热衷,哥哥虽然是将军,但他很少和她提起战场上的事,反倒是萧承启,处理政务从不避讳她,夜里挑灯,兴奋又或苦恼地将朝廷对外战况讲给她听,她托腮饮茶,看着他意气风发。

慢慢地,她就听进去了,从一开始的懵懂不知,到偶尔能和他聊上几句,直到后来她自己闲来无事也会挑几本兵书看。她还记得他说,四海来朝固然好,然而周围虎狼环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有朝一日他要踏平蛮国,还宇内清明。

言犹在耳,可是说话的人却音信全无,说不慌是假的。

会担心他有没有受伤,这几日是怎么过的,会难以克制的想念,还有哥哥……她更是连想都不敢想。边关战火纷飞,不知他们是否平安,这种未知的恐惧像深渊里的漩涡,很容易将人吸进幽冥,唯有离他们近一些,她才会好受点。若是他们活着,她要第一个见到,若他们当真有何不测,这边关也不多她一副枯骨。

这样的念头来回翻转几遍,锥心之痛也痛得麻木了。她按了按眉心,继续将自己沉在书卷里,试图以这个方式减轻些恐惧。

事实证明多少还是有用的,她看了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金戈齐整,战旗飘扬永立不倒。

这般睡了约有两炷香的工夫,天边似有战鼓声从遥远的梦境传进耳中,声音沉闷,初时还听不太清,随后则是百鼓齐鸣,声震苍穹。

谢柔猛然从梦中惊醒,因起身太急,险些撞到凳子。

她推开门,见卓远和其它暗卫面色严肃,眺望着城楼,喊杀声已经从三面传来,连云朵都染成了红色。

“找人探前线消息,有任何变化随时来禀。”她对卓远道。

卓远应了,又将一副城防部署图交到她手上,低声道:“属下谨遵娘娘懿旨。”暗卫营是城中唯一的机动力量,而调用暗卫营参战,除了皇上的圣旨,就只有皇后可以下令了。

谢柔紧握图卷,眉心一蹙又接着舒展开。

如今她和萧承启虽天各一方,但依然可以并肩而立,共同守护社稷江山,幸甚。

第60章 生死五日

早霞残红似血,城墙外喊杀声直窜云霄,强攻如滚浪冲击着城门,城上时而有激烈的嘶吼声,谭清远腿脚发软,拼命强迫自己直视着战局,鲜血飞溅在他衣领上,来不及作何反应,一颗人头紧接着滚到了他脚边,谭清远未曾亲临过战场,此番受到了极大刺激,忍了又忍,最后实在憋不住,扶着墙呕了起来。

士兵打起仗来,除了听鼓声观旗语,其它是一概顾不上的,敌军正在城下架飞梯,图坦兵将虽猛,但军备器具不足,他们没有大型的叠梯,只有前装铜铁抓钩的竹木单体,冲锋全靠蛮力,一个个如死士般厮杀蹬跃。不过这对谭清远一方却是天大的好事,他们提前备足了滚石和火油,顺着城楼往下倒,城墙上还搭了响铃针网,一时间墙头哀嚎声不绝,人数极少的唐国兵将竟占据了上风,瞬间士气大盛。

只要不给图坦突破口,他们就能坚持下去。城楼上弥漫着烧焦的味道,士兵换了一波又一波,有人倒下,也有人重新站起来。

谢柔这次留在了城中,她不会武功,自然不能去战场,但她始终留意着战况,控制着暗卫营动向。卓远将前方信息递上来时,她正嘱咐暗卫营盯紧城门,在破门处安放拒车,门后壕沟里插满了勾刀和硬刺,暗卫按照指令有条不紊的挖掘布置,不一会这条防线就成型了。

卓远看向女子的眼神里又多了一层尊敬和佩服,战事匆忙,以谭清远一人之力,这些步骤根本没办法全部顾及到,谢柔却都注意到了,罗列出其中的问题,尽力补救。谢柔和谭清远一样,亦是第一次走进战场,可她做得不比任何将领差,只说心智沉稳,就厉害过世间大部分男子了。

谢柔将时间估算得很准,就在他们把壕沟安排妥当,城门口已经架上了木牛车,图坦士兵用撞锤重击城门,厚重的门扉震下无数尘土。

谭清远脸色发白,指挥着士兵放箭,箭矢如雨击杀了不少敌军,趁着图坦战局未稳,死死压制住了他们。想比战士们的热血,谢柔更冷静些,蹙眉问道:“我们还有多少支箭?”

卓远报了一个数。

谢柔默然思量,按照这个打法,只能拖三天左右,和兵力相等。

“将老幼妇孺迁至内城,告诉谭清远在西南角留出口子。”她想了想,道。

卓远领命,快步而去。

这一日厮杀激烈,唐国占据位置优势,居高临下将图坦打了个措手不及,临近黄昏时分,图坦暂时退到五里之外围城不攻。

谭清远一颗心吊在嗓子眼儿上,看到图坦大军退下,一口气吐到半截就晕了过去,被士兵抬下城楼。等幽幽醒来,外面喊杀声再度响起,谭清远掀开被子跌到地上,一边穿鞋一边绿着脸问:“怎么了怎么了?”

侍卫额上有汗,道:“敌袭。”

谭清远脑子一懵冲出门去,等出了外院,却见谢柔独自站在月光之下,远望西南,那里火势凶猛,声音极为嘈杂,谭清远这才清醒过来,这不是图坦夜袭,这是他们放了饵,敌军自己上钩了。这一夜若能给图坦当头一棍,他们也许还能再多撑一天。

他吐出了那半口气,城楼上火光映红半边天,鲜艳夺目,然而他的视线却飘落在面前女子身上,久久收不回来。

月落日升,守城士兵用尽全力拼杀,无数人折损在墙头,鲜血浸透了墙砖,顺着飞梯流淌而下,两方人数急剧减少,兵力本就欠缺的守军尤其明显,到了第三日傍晚,士兵手里的兵刃都卷了边,能走得动的都在城头了,图坦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颓势,猛攻一侧,杀出了一条血路。

守城士兵们咬紧牙关,拿性命去填缺口,谭清远几乎咬碎后槽牙,含泪看着并肩作战的同胞撞在剑尖上。

群山杳杳,身前遍野尽是敌军,没人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第五日,甚至有时候,他也会生出无限的恐惧:若是皇上当真出事了,该如何是好?他攥着发抖的手指瘫坐在城墙边,脑海中一片空茫。

谢柔今日也上了城墙,带着军医为众人包扎伤口,她的神情看起来和从前并无不同,像灰烬里的一株木兰,安静地盛放,也传递着力量。谭清远怔然注视着她,待她走近,忽然拉住了她的裙角,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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