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2)
从南京到云南,水路千里,有急水险滩,樯倾楫摧,也有波澜不惊,一碧万倾,撑船的汉子渐渐熟悉了各种状况,从生疏到娴熟,等下船的时候,已经是个合格的船夫了。
且说沐春和胡善围日夜兼程,一路行船赶路,除了偶尔停靠沿路的港口补充食物,几乎与世隔绝,两人难得有个不被人干扰的蜜月期,这对有情人,十五年磨砺,终成了眷属。
与此同时,京城也是一派男婚女嫁的热闹,首先当然是国储皇太孙大婚,娶了孝慈皇后的族人、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秀才马全之女马氏,成婚当日,马氏被册封为皇太孙妃,授金印宝册。
太子妃吕氏因“病”没有参加婚礼,只是赐给了儿媳首饰钗环等物。
为了给皇太孙妃抬身份,洪武帝赐官给太孙妃之父马全为光禄寺少卿,光禄寺就是养马的,根本左右不了朝政,刚好马全也姓马,可谓是专业对口了。
之后是皇次孙朱允熥、秦王世子、晋王世子、燕王世子等八个皇孙的婚礼,来自河南小军户的张秀春成为了燕王世子妃,三日后,出自京城三大老牌勋贵豪门的郭二姑娘穿着一身粉色嫁衣,抬进了燕王府为侧妃。
同日,南康公主下嫁胡观。胡观封了驸马都尉,新婚三日,胡观上书洪武帝,大呼卷入蓝玉案的前东川侯二哥胡玉全家死的冤枉,大骂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罗织莫须有的罪名,严刑拷打之下,无辜人们屈打成招,诏狱满是怨魂。
蓝玉案,洪武帝化身为明朝版本的灭霸,一个指响下去,死了一半人。洪武帝比灭霸还厉害,灭霸只打了一下就停手,就去看花看夕阳去了,洪武帝一连打了十下!
曾经冠盖满京华的南京城,除了装疯卖傻,扮聋做哑的信国公汤和举族回老家凤阳,退出京城名利场外,偌大京城,老牌勋贵世家只剩仨!
连打个麻将都凑不齐牌局。
这些人都是谁杀的?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京城第一刽子手。
谁都晓得毛骧只是洪武帝的一把刀,洪武帝指那杀那,没有个人情感,毛骧甚至为确保忠诚,都不曾结婚生子。
但是谁敢说洪武帝的不是?
驸马胡观是洪武帝的新女婿,女婿更不能说洪武帝杀了胡氏全家,但是指责毛骧就不一样了。
在胡观的牵头下,朝中兴起了一股“锄奸臣,清君侧”的浪潮,弹劾毛骧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到洪武帝的案头。
其实这一招在历史上就像“月经帖”般常见了,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基本封建论理规则下,弹劾君王是不可以的,因为君王是天子,是不可以错的,如果做错了,那就是身边的奸臣、宠妃作祟,蒙蔽君王的视听。
总要有一个人为君王的错误买单,比如西汉的晁错、唐朝的杨贵妃。
现在,则是毛骧。
洪武帝将所有弹劾毛骧的帖子留中不发,但是也不明言禁止“中伤”毛骧。
毛骧和诏靖王沐英一样都是洪武帝义子,最最信任的武将,只是沐英一直通过战功扬名立万,第三次北征的大元帅、第一次南征的副元帅、无论是以前西平侯的爵位,还是死后追封为王的谥号,满朝文武,皆心服口服,尤其是云南地区,把沐英视为“我父”,威望比洪武帝还高。
但是毛骧不一样,他一直活在阴暗处,带领着锦衣卫,在诏狱里替洪武帝料理所有见不得人的脏事。
同样是杀人,沐英杀的是大明的敌人,解决的是外部矛盾。毛骧杀的是朝中文武大臣满门,尤其是蓝玉案,冠盖满京华,杀得只剩下三家人,毛骧剑下,多是无辜之人,故,毛骧被千夫所指。
毛骧的“敌人”实在太多了,驸马胡观第一个扑过来撕咬,由于洪武帝之后的态度暧昧,没有惩罚上折子的人,何况驸马都尉胡观还是皇家新女婿,朝野上下察言观色,觉得胡观若不是没有几分把握,怎么敢刚娶了公主就咬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于是来咬毛骧的人越来越多,所有的怨气都往毛骧发泄出来。
奇怪的是,毛骧本人并没有按例上自辨的折子,任凭朝野上下扑过来撕咬。
上司不急,手下急。
纪纲熬了一夜,用尽所有的智慧,模仿毛骧的口气草拟了一份自辨的折子拿给毛骧,“毛大人,你就照抄一份,我替大人交给皇上。”
“你居然都会写折子了?”毛骧饶有兴趣的看了一遍,大赞:“虽有些狗屁不通,但好在一个错字都没有,纪纲,你果然进益了。我还以为你一百年都不会开窍呢。”
“你管我干什么?”纪纲不知是通宵未睡,还是着急上火的原因,他的小白脸上都长痘了,“你整天被那些人指着鼻子骂,再不自辨,恐怕皇上都保不住你了。”
毛骧将纪纲操刀的自辩折子推到一边,“放心,我用不着这种东西。”
纪纲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你,叫我怎么说你。毛大人不要怂,他们骂你,你回骂过去。咱们锦衣卫自打成立起怕过谁?”
毛骧只是笑了笑。
纪纲见状,一把抓起案几上的毛骧的官印就要往折子上盖章,来个先斩后奏,毛骧也不争抢,任他盖章。
“我这就把折子呈上去。”纪纲拿着盖完的折子的往外走。
“慢着。”毛骧说道。
纪纲转身,见毛骧举着茶壶,“来都来了,还帮了我这么大忙,不喝一杯茶再走?嫌我这里的茶水粗陋?”
纪纲抱着茶壶,咕噜咕噜一气喝干了,还亮了亮壶底,“毛大人满意了?我走了。”
还没走到门口,纪纲眼前一黑,腿脚一软,幸亏毛骧眼疾手快,一把跑过去扶着纪纲,一个公主抱,将纪纲装进了提前准备好的箱子里。
纪纲昏迷时刻,手里还紧紧攥着盖了章的自辩折子。毛骧费了好大劲,才把折子抽出来,末了,将一包散碎银子和一封信放进纪纲怀中,盖上箱子。
毛骧对站在门口阴影里的人说道:“带他走,不要再回来了。”
次日,皇太孙朱允炆上奏洪武帝,说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捏造罪名,陷害忠良。又说蓝玉案牵扯甚广,已经成为官员们排除异己,互相扣罪名,栽赃陷害的借口,请求洪武帝到此为止,朝中停止检举任何与蓝玉案有关系的人,既往不咎。
皇太孙此举,得到了满朝文武的支持,甚至当场有人喜极而泣,大呼皇太孙英明,一举遏制住了朝廷陋习,铲除了毛骧这个朝廷毒瘤。
几乎所有大臣跪地不起,请求清君侧,杀毛骧,平冤案。
没有附议的大臣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毛骧曾经的手下,如今的驸马都尉、永春伯王宁,自从尚了怀庆公主以来,王宁就没有去边关打仗了,一直在京城负责对北元的“招安”工作,策反了很多北元高级官员来大明,甚至把北元的枢密院的知院(类似现在美国cla中央情报局局长)张玉都搞到大明当官了。
王宁一直负责对北元的情报工作,专攻这一项,不参加其他政事,此时群臣弹劾毛骧,王宁说道:“皇上,毛大人乃朝廷重臣,他有罪无罪,应该交有司查案审案,按照国家律法定罪量刑才是。”
另有一个大臣,就是中山王徐达的幼子、沐春的大妹夫、燕王世子等皇孙的二舅、曾经的京城第一纨绔徐增寿了。
徐增寿打着哈欠,似乎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说道:“臣觉得永春伯说得对,这里是朝堂,又不是菜市场泼妇吵架,靠着唾沫星子把人给淹死了,谁的声音大谁赢,国家法度何在?”
毛骧当场脱掉官袍,摘下官帽,默默跪下,不发一言。其实从洪武帝将折子留中不发开始,毛骧就晓得自己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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