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韩树是跑着来的,他一眼认出了邢唐,“是你?”
邢唐就明白是俞火请这位大夫来的,他客气有礼地朝韩树颔首:“麻烦了韩大夫。”
“没事。”韩树先进了病房,确认林老师病情稳定,才对邢唐说:“我没记错的话,是邢先生吧?林老有言语障碍,你和他交流的时候,尽量别提问,他表达不清会着急,更不能用言语刺激他,令他产生大的情绪波动,这些都不利于他的康复。另外,”他抬腕看了下表,“也控制下时间,别影响病人休息。二十分钟够了吧?”
邢唐认定这诸多的限制,是那位远在g市的小俞大夫给定的。先是威胁,再是立规矩,她对他还真是关照。邢唐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了。再想到会因林老师事再次与俞火产生交集,忽然就觉得木家村的拆迁问题似乎也没那么难缠了。他压下唇边的笑意,说:“十分钟就够了。”
一行人一起进了病房。
随后的十分钟里,基本都是邢唐在说。
他向林老师介绍自己时,没说是大唐总裁,而是:“林老您好,我叫邢唐,是‘康养小镇’养老理念的提出人。”
林老师先前只听林木说是木家村的开发商要来看自己,此刻听了邢唐的自我介绍竟然有点激动,他嗯嗯地回应着,还要试图坐起来。
韩树和林木刚要上前,邢唐已在床前坐下,一手轻轻按在老人家肩膀阻止他起身,另一只手握住了林老师的:“您老别激动,先听我说。”
林老师才没再坚持坐起。
邢唐没有多余的寒暄,直奔主题:“您是木家村第一位签约,表示愿意入住‘康养小镇’的人。我料到推进这个项目会有难度,但我确实没想到,会艰难到谈了三个月,只签下您一位。”他有点无奈地笑笑,“我从成年时起进入大唐工作,到如今接管大唐,十三年,还是第一次被难到几乎寸步难行。”
林老师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听他说被一个拆迁难住了,手上回握了下,像是安慰,更是鼓励。
邢唐拍拍他的手表示回应:“其实两年前大唐就要买那块地,当时合同都签完了。只要依约付款,项目如期推进,如今可能已经竣工交房,您都可以办理进户了。可如果那样,作为业主,您除了能置换到的五十平米的住房外,小区周边依然没有学校,没有医院,没有公园,没有大型商超。生活和交通上的不便利依然存在。”
“作为开发商,要凭借一个没有地利优势,又不具备任何亮点的楼盘,把所有配套都拿下来,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不仅仅是资金问题,更是城市的资源分配和规划问题。尤其在现今供大于需的形势下,传统房地产本就举步维艰,木家村这种远离市区,十年之内城市建设都发展不过来的项目,不会受重视。能被开发,而不是被囤起来,已是万幸。那就只能是个滥竽充数的项目而已。”
“考虑到这些,当时我做了件坏事。”邢唐说着自己就笑了,像个淘气的孩子,“我利用职务之便,挪用了土地款,导致政府把那块地收回去了。我笃定,有了大唐的违约在先,同业即便有人动了接手的念头,也会再三权衡利弊。这样,我就有时间运作周旋了。终于,我从副总升总裁当了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把这块地买回来。”
原来过程居然是这样的。韩树看着这位年轻总裁的侧脸,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深不可测,与那天病房里的楠楠爸的温和形象大相径庭。
“我为什么对那块地有执念呢?因为我外婆是在那出生的,直到出嫁后才搬走。前些年我的公司开始做项目,外婆跟我说:邢宝啊,等什么时候你有能力了,也把木家村拆了重建建吧。那边现在住的都是老年人,快成老年城了。公园什么的,不是说建就建,那是政府规划,咱说了不算,你想办法给协调协调,哪怕有个社区医院也好,别让我们这些老年人连看病都像进城一日游似的那么难就行。我一问才知道,她有个老伙伴住在木家村西里巷,突发脑溢血时,救护车进不去,儿子从城里赶回来也没来得及,耽误了最挂抢救时机,不幸去世。”
西里巷是木家村最偏且房子盖的最密集,私建滥建也最严重的位置。回想父亲病倒那天,如果不是俞火及时做了抢救,又提示他救护车进不来抬了单架,同样的悲剧势必会重演。林木录视频的手不自觉晃了晃。
“我筹措资金拿地、做规划、研究设计;费尽口舌说服那些董事,股东,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一些利润空间;我想把‘康养小镇’以养老产业示范项目来做。最终能否达到预期,现在我还不能把话讲得太满。可养老是现今的社会问题,是全民性的。包括我,将来也要面临这个问题。”邢唐停顿了几秒,才说:“养老这件事,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机构就能解决的,却一定要有人来做。您说是吗?”
林老师再次用力握了下邢唐的手,同时用力点着头。
林木迟疑着要不要放下手机。
西林和柴宇的神色也是凝肃的。
此时正值午后,恰好有一束阳光落在邢唐头顶,映得他整个人像被光环笼罩。作为一个男人,韩树都觉得,面前这位大唐总裁,不仅有情怀,还很有人情味,与印象中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形象截然不同。眼前莫名浮现出俞火扑进他怀里时的画面,韩树目光微变。
邢唐并不关心病房里其他人的反应,他继续对林老师说:“您愿意签那份协议,代表您懂我要做什么。在这方面,我们是知音。所以拆迁遇阻,我就想来看看您,要不,我怕自己会动退缩的念头。”他说着,无奈地笑了笑。
林老师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
林木翻译说:“我爸说:越是难做的事,坚持住了,收获也是越大的。他让你,别退缩。”
这份来自陌生人的鼓励,让邢唐欣慰又感动,他点头,再点头。
柴宇发现他眼睛竟然在瞬间红了。
邢唐却很快平静下来,他提出第一问,也是当天唯一一问:“林老,您现在依然觉得‘康养小镇’是个好项目吗?” 随后回身看向韩树,“抱歉韩大夫,我犯规了。”
韩树沉默。
林老师点头,艰难又坚定地说了一个字:“好。”
邢唐真诚地说:“谢谢您。”
林老师摇头表示回应。
“可大家盯着产权不放,认为我们大唐打的是产权的主意。您说,我得有多大的胆子,才敢在政府眼皮子底下搞这么大的小动作?我如果真干出来以动迁的名义骗拆迁户房产这种事,别说不在这一行混,怕是我的人生也走到头了。可我并不否认,我确实干涉到了后续的房产交易。因为我是邢总啊,大唐上上下下几千人,我得对他们负责。先期投入那么多的资金,没有一个保障做前提,怎么行呢。所以,当像您这样的老人入住‘康养小镇’,享受到养老所需的生活、医疗等方面的服务后,在规定的年限内,他们不能随意进行房产交易,我们大唐有权力使用这一房产进行出租或其它用途。”
“他们却固执地不肯听专业人士的解析,更拒绝了解入住‘康养小镇’享受到的待遇,也不关心父母最需要的医疗方面的配套有哪些,只强调房价的上升空间等。那片区域房子的升值空间有多大,我难道会不如他们看得清楚吗?木家村周边的旧楼,相比十年前,现在没掉价就是涨了。这其实是不舍乎逻辑的。问题是,那里太偏了,配套发展不上去,居住的人越来越少。渐渐的,也没人在那边买房了。这也是木家村这块地挂牌许久,都没人摘牌的原因所在。可我把未来的升值空间明明都算进去了,他们却觉得不够。人心不足。在这方面,我无法令所有人满意。”他眼神深邃,嗓音清冷:“养老这件事,说到底是与经济能力分不开的,既然是养老房,自然要留着养老。可怎么用它养老,那个他们脑子里根深蒂固的观念,我还非挑战不可了。”
林老师那只没被邢唐握着的手此刻握成了拳,他用力在床上敲了敲,表示认同。
“您签的那份协议,我带来了。我把他交给您儿子,让他请律师去看。我相信,如果连律师都证明您没被我这个开发商骗了,没有吃亏,他不会再阻止您。那时候,他会亲自把协议给我还回来。说实话,我怕的是没人仔细研究那份协议,看不到里面那些他们给不了父母的关照。我早希望他站出来和我打擂。”邢唐缓和地笑:“等他输了,我看在您的面子上,不追究他的毁约责任,您说成吗?”
林老师也笑了。
该说的都说了,邢唐拍拍他的手:“那您老休息,我就不打扰了,等日后您搬进‘康养小镇’,咱爷俩儿没准还有机会下盘棋。我棋艺尚可,应该能与您周旋几个回合。”
林老师笑得更高兴了,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常娜在这时要从林木手里抢那份协议,似乎是怕真如邢唐所说的那样,折腾到最后,林木不反对林老师签这份协议了。林木却躲开了,并以眼神警告她别乱来,然后当着邢唐的面说:“爸,等您康复了,愿意去康养小镇养老,还是和我们一起住,您来决定。”
终于获得儿子的理解,林老师竟然掉了眼泪。韩树刚要说话,邢唐已经说:“您别太激动,情绪起伏太大对康复不利。这话可不是我危言耸听,是您学生俞火说的,您得听她的是吧?”
林老师边掉眼泪边点头。
邢唐没再逗留,适时告辞。
林木追出来,把协议递过去,“我已经拍照留底了,这份还你。”
邢唐却说:“我既然带来,就是要给你的。没这份协议捆绑,你更能理智思考和选择。所以,不用担心被你太太撕了。”
被洞悉了心思,林木微微尴尬:“常娜她不是不教顺,盯着我爸这套房,她只是……”
邢唐明白他是想替太太道歉,于是说:“没事,我不会往心里去。”他从来都是这样的,无关紧要的人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在意。
病房这边的情况,林木随后详细地转述给了俞火,包括视频也发了过来,末了还说:“他真的让助理把医疗费留下了,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我。还亲自去康复中心那边,把我爸后续的康复治疗安排好了。如果这些是他收买人心的伎俩,那他留下我爸签字的那份协议,把是否解除协议的主动权交给我,好像有点解释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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