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自四月末以来,又连续忙碌了整整三个月,皇后娘娘才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早在五月末,她便随着皇帝陛下移居西苑避暑。只可惜,这些时日以来都忙着尚医局的事,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在西苑内好好逛一逛。就连每天例行的散步,也不过是在他们所居的芭蕉园附近略走一走罢了。而今总算有了时间,暑热亦渐渐消退了不少,她便兴起了游览西苑的念头。
“在西苑里住了两个月,你我竟然都没有时间出去漫步,可见真是忙得狠了。”朱祐樘笑道,“你先去松快松快罢,等过几日我休沐,咱们便去太液池泛舟。”若是不尽早安排时间游玩,说不得今年便没有机会了。毕竟,眼看着夏日将尽,指不定什么时候他们便要奉着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回皇宫。
“万岁爷既答应了我,可不许食言。”张清皎接道,“这两天,我便先行探一探路。”
既然奉着皇帝陛下的口谕“松快松快”,皇后娘娘当然不会仅仅只满足于在湖堤上散步,享受习习凉风吹拂而已。她特意避开最近常有大臣来往的芭蕉园,在对面的兔园山附近让太监们整治出了一座广阔的捶丸场。
刚开始,她只是悄悄地带着身边人顽捶丸。无论是肖尚宫、沈尚仪,或是戴义等等,都没能逃脱陪皇后娘娘一起捶丸的命运。本来她们都是好静不好动的性情,“被迫”动起来的感觉颇有些别扭。但渐渐地,众人都从球杆的挥洒与木球的飞落中寻找到了乐趣。
一两日后,皇长女偶尔目睹了皇嫂潇洒挥杆的模样,遂对捶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她的带领下,皇次女与皇三女也加入到了捶丸的行列之中。三个小姑娘每日顽得满头大汗,布满红晕的小脸上神情生动,比她们以前的模样不知灵动了多少。
不过,她们也只敢偷偷地顽耍,不敢告诉任何人知晓。上午修习课业时,三人仍是无比娴静端庄;下午跟着皇嫂在捶丸场上奋发猛进时,每个人都充满了活力;等到捶丸结束后,她们往往会跟着皇嫂回去更衣收拾一番,这才回到自己的居所。
尽管众人已经足够小心,捶丸场的存在依旧没能瞒得过朱祐杬等皇子们。他们这群兄弟闲来无事绕着太液池散步,没有几天便发现了皇嫂正带着姊妹们顽捶丸。原本便沉迷捶丸的他们当然不可能错过这个好时机,遂主动提出加入。
不久之后,王太后便听得宫人禀报说,皇后娘娘每日都领着一群殿下顽捶丸。她不禁笑了:“这有甚么稀奇的?先帝在的时候,即便只带着万贵妃捶丸,其他人不也时常私下里在宫中顽么?”至于她,不能行差踏错半步,自然与捶丸无缘。
“说来,连我也有些好奇了。这捶丸究竟有甚么乐趣?能让上至先帝下至平民,无论男女老少都沉迷其中呢?”说着,王太后一时兴起,便对吴废后与柏太妃道,“你们可有兴趣去观战?看看咱们儿媳妇的捶丸技艺如何?”
吴废后与柏太妃同样没有顽过捶丸,自然也难掩好奇心,遂颔首答应了。王太后便带着她们乘着舆轿直奔兔园山而去。当然,在此之前她也没有忘记替儿媳妇遮掩一二,让人在禀报周太皇太后时,稍稍替她美言几句。
谁知,周太皇太后却忽略了孙媳妇顽捶丸的“重点”。听女官禀报后,她反倒是叹息道:“先帝身体尚可的时候,经常带着哥儿们捶丸。说来,我都已经有两三年不曾见他们在捶丸场上的模样了。皇后倒是有心了,不仅专门辟出了捶丸场,还特意陪着他们顽耍。”
女官顺着她的话道:“可不是么?年纪较长的几位殿下正是少年心性,恐怕不懂得如何教小殿下们掌握捶丸的技巧。有皇后娘娘在旁边陪着,没有受到冷落,小殿下们也能顽得尽兴一些。听说三位皇女也时常在场,足见兄弟姊妹之间的感情深厚。”
“都不过是孩子而已,哪里愿意错过这场热闹呢?走,咱们也去瞧瞧。”周太皇太后难得生出了兴致,对左右道,“若是皇帝不忙,也将他唤过去。一天到晚地批阅奏折,竟是没有歇息的时候,这怎么能成?”
既然祖母都已经这般吩咐了,朱祐樘自是恭敬不如从命。他舍下了最近某些令他颇有些左右为难的奏折,带上萧敬与何鼎,乘舟横渡太液池,不多时便到了对面的捶丸场。
说来也可惜,这个捶丸场建成后,他竟然从未试用过。里头究竟是甚么模样,也都是听自家皇后提起的。如今亲眼得见捶丸场上的热闹,皇帝陛下不由得有些蠢蠢欲动起来。罢,罢,就当是陪着皇弟们松松筋骨也好。
不知不觉间,原本普普通通的捶丸游戏,便演变成了皇家兄弟之间的对抗赛。朱祐樘领着四位小兄弟为一队,朱祐杬领着另四位兄弟为一队,争相夺筹。周太皇太后与王太后均看得津津有味,还唤来了不少英庙太妃与宪庙太妃前来观战。
经过艰难的争夺,朱祐杬那一队最终获胜。长辈们赏了他们不少东西作为彩头,连朱祐樘都赐了他们每人一套球杆作为奖励,张清皎也赏了他们一些精致的金银花钱。跟着朱祐樘的四位小皇子虽然输了,却也得了不少安慰的礼物。
捶丸赛事结束后,张清皎顺势安排了一场晚宴。行宴的地点在龙舟上,通明的灯火倒映在太液池中,波光粼粼,格外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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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帝后牵着手躺在龙床上,回顾着今日的一波三折。
“母后过来的时候,我和三位皇妹正在玩小球会呢。我与二妹妹一队,大妹妹与三妹妹一队。当时我们不分胜负,母后观看得极为投入。我觉得她似是捶丸很感兴趣,本想让她也下场试一试,只可惜祖母的舆轿已经来了。幸而我们那时候正在休息,围在母后身边,没有教祖母看出甚么来。”
“这几天内,你们恐怕是不能继续顽了。今日的捶丸显然勾起了祖母的兴致,说不得之后数日她都会去观战。若是遇见二弟他们倒是正好,如果遇见你们,她怕是会觉得不雅。”当然,这或许不过是因万贵妃擅长捶丸而起的迁怒罢了。毕竟,捶丸这项活动看来看去也没有任何逾矩失礼之处。
“无妨,我们便也跟着做场下的观众即可。西苑毕竟太过空旷,捶丸场又太大,很容易让人发现。等到回宫之后,咱们不是还有永宁宫么?只需将里头的捶丸场稍作布置,我们便能继续顽。”
莫名地,皇帝陛下倏然沉默片刻:“永宁宫不是咱们俩的捶丸场么?”
“……”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皇后娘娘笑得格外愉快,“是,是,是。永宁宫是专属于咱们俩的捶丸场,谁也不许另外带着人过去。那便再选一座空旷些的宫殿罢,好好布置一番,增加些假山奇石即可。”
“怎么?卿卿都已经不满足于难度最低的捶丸场了?”
“当然。”皇后娘娘信心满满,“我都已经顽了好几日了,慢慢地也觉得球杆顺手了。万岁爷拢共才顽过几回,论经验,咱们应该也算是旗鼓相当了。指不定下一回,我便能赢万岁爷了呢?”
“……”闻言,皇帝陛下忽然生出了些许危机感。
作者有话要说:嗯,过渡一下~~
第173章 化解烦心
尽管皇帝陛下暗地里决定, 日后须得勤加练习捶丸技巧, 绝不能轻易输给自家皇后娘娘。但政务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 在他希望自己每天能抽出些时间陪伴皇后娘娘捶丸的时候,却偏偏始终事务缠身。而此时最令他烦恼的并不是层出不穷的政务,反倒是反反复复的某封弹劾奏折。
由于皇帝陛下的烦恼并未显露于外,因此, 悠闲的皇后娘娘依旧愉悦地消磨着时光。七月末已是初秋时节,残暑尚留有几分余热, 清晨与傍晚时却已然日渐凉爽起来。趁着残暑尚未离开, 张清皎照着古方做了一回槐叶冷淘。
她让御膳房收集嫩槐叶捣汁, 自己亲自用碧绿的槐叶汁和面, 切成细面条, 煮熟后放在井水里湃凉。而后加入芝麻油、盐、酱油、碎花生等调味——每当这种时候,她便格外惋惜这个时代怎么没有辣椒。若是有辣椒,饮食与调味该有多丰富啊。民以食为天, 就算是为了辣椒、红薯、土豆和玉米,日后也该派人前往欧洲甚至是美洲走一遭。
清爽美味的冷淘做成后,兴致不错的皇后娘娘便亲自提着食盒去了崇智殿。帝后二人如今住在中海的芭蕉园,以临漪殿为寝殿,崇智殿为书房,钓鱼台为赏景台, 水云榭则是休憩处。平常崇智殿时不时就有文武大臣来往,皇后娘娘通常会刻意避开此处。但今日心情格外好,她便领着尚食、司膳女官等走了一趟。
一行人到得崇智殿外, 正好遇上了怀恩。见他脸色红润、精神奕奕,看起来已经恢复健康,张清皎甚是欢喜:“已有些时日不曾去探望戴先生了,如今瞧着似是已经安然无恙了?御医是怎么说的?”
“托娘娘的福,老奴已经痊愈了。”怀恩笑呵呵地给她行礼,言行举止比之从前更亲近了几分,“御医说老奴已经上了年纪,每天都须得按时作息,可不能再没日没夜地折腾自己了。若能仔细保养着,想必老奴这把老骨头还能在万岁爷与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十几年,只望娘娘别嫌弃才好。”
“仅仅只有十几年怎么够?万岁爷与我一直期望,戴先生和覃伴伴能长长久久地陪着我们才好。”张清皎笑道,往他身后瞧了瞧,“万岁爷在里头么?我做了槐叶冷淘,想让他尝尝,眼下方便送进去么?”
“还请娘娘稍候片刻,万岁爷正在与三位阁老议事。不过,老奴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结束了。”怀恩道,“老奴怕是不能陪着娘娘一起等了,还望娘娘恕罪。万岁爷命老奴回宫里取些文书,老奴先行告退。”
“既然有命在身,戴先生便尽管去罢。我在此稍等些时候就是了。”张清皎颔首道。
不多时,坐在回廊里的张清皎便远远瞧见三个身着官服的老人走出了崇智殿。以她对前朝的了解,走在最前头意气风发的那一位应当是刘棉花刘首辅,浑身和煦的那位便是徐溥徐阁老,最年轻也最沉稳的那位则是刘健刘阁老。
许是似有所感,刘吉倏然回首望了一眼。花木扶疏间,他隐约瞧见几位女官垂首穿过回廊,进入了崇智殿,那目光的主人却已是不见踪影。旁边的徐溥抬了抬眉,笑着问:“刘公这是瞧见甚么了?”
“没甚么,不过是错觉罢了。”刘吉回道,略作思索后,扭头问道,“这两日陛下是不是一直在为那封奏折烦恼?方才召见你我,言谈间也不似往常那般温和平静。当初咱们的票拟没有甚么疏漏罢?”
“陛下生性仁慈,所以才会犹豫不决。”徐溥道,“若是想清楚了,必定会有所决断,咱们只管等着就是了。”即使他们有异议,也须得等到皇帝陛下透露出了自己的意向之后,方能合情合理地进谏。
刘健默默地听着他们二人说笑,依旧是一言不发。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他不擅长夸夸其谈,亦不擅长辩驳。之所以沉默寡言,不过是他一直在分析与思索罢了。等到他想清楚的时候,无论什么问题都可迎刃而解。
且不提三位阁老私底下的议论,却说张清皎提着食盒步伐轻快地走进崇智殿后,朱祐樘便敏锐地从诸多脚步声中分辨出了不同。他本能地抬起了眸,惊喜之色旋即便掩住了先前的烦恼:“卿卿怎么过来了?”
“我做了槐叶冷淘,万岁爷想尝尝么?”张清皎察觉了他的情绪异常,依旧微微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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