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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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望了望王太后与张清皎,见两人都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便索性挑着朱钟鈵、朱膺罢与朱见潚这三个丧心病狂的混账犯的事说了。周太皇太后听得心惊肉跳,连声唤着阿弥陀佛:“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啊!”

她其实是位强势的女人,从她当年如何待孝庄钱皇后便可瞧得出来,她若是咄咄逼人起来绝对是蛮不讲理的。可她的不讲道理是对待情敌的,在对子孙时却是一贯温和慈爱。即便偶尔与孙媳妇有些过不去,所作所为也不算是太过分。如今听说宗室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恶人,她只觉得心惊肉跳,连声道:“莫不是魔怔了罢!”

朱祐樘解释道:“祖母,这种穷凶极恶之徒,绝不是犯了魔怔,而是屡屡触犯杀戒,且毫无悔改之意。孙儿听说他们犯的案子之后,也很是痛心——为他们杀害的那些无辜性命而难受。明明咱们一家子人都一心行善积德,放归宫女、俭省用度,无一不是为了积累功德感动上天,求得上天对家国社稷的护佑。可这些混账东西却是无恶不作,与咱们崇尚的作为背道而驰。”

“孙儿不担心别的,只担心他们的作为会触怒上天,降罪于国,降罪于民。好好的江山社稷,良善的平民百姓,怎能被他们祸害了去?孙儿是皇帝,是天子,是万民之父,是江山之主,怎么也该给受害之人主持公道才是。”

周太皇太后原还顾虑着这回的刑罚是不是太严厉了些,但听了那些恶形恶状,又听孙子提起了江山社稷,她便皱着眉点头道:“唉,都是一家子人,咱们每日里想着积善攒功德,偏这些人心眼子都歪了,总想着作恶。若是将咱们攒的功德都败坏光了,我们还能向老天爷说理去不成?”

“可不是么。”王太后附和道,“都是皇家宗室,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做的恶,必定会连累咱们所有人,怎么能不受罚呢?再者,他们伤的可不仅仅是平民百姓,更有自家亲人。如此禽兽不如的恶徒,若是不狠狠责罚,宗室的风气都要教他们败坏了。正家风方是根本,叫儿臣说,皇帝这事儿做得对。”

周太皇太后长叹一声:“也不知他们的爹娘是怎么教的,怎么都教出了这样不孝不悌的东西?便是皇帝都须得谨言慎行,不会随性所欲呢,他们却一个比一个更像暴君,听着和夏桀商纣也没有两样了。”

旁边的太妃们亦都觉得可怕,忙不迭地打量自家孩子——不得不说,不是她们自卖自夸,自家的这些孩子不说别的,光是心性就足以胜过外头那些个宗室了。这样的好孩子才值得疼爱,至于那些混账玩意儿,就该按照律法来处置才是。

谁都没有发觉,邵太妃不知又想到了甚么,脸色一片煞白。她暗地里打量着君威渐重的朱祐樘,手中紧紧地攥着帕子,不由自主地想道:都说皇帝性情仁慈温和,怎么偏偏对这几个犯了罪的宗室下了这么重的手?!要知道,若非谋逆大罪,历代皇帝都绝不会轻易赐死宗室。更不必说,其中有一位还是亲王!皇帝都须得唤一声从叔父的长辈!!

不得不说,人与人的思维真是千差万别。正常的人都只会觉得这次判罚很公正,匡正宗室的风气亦是迫在眉睫;可不正常的人或者心虚的人总是思维清奇,不从事情的本身来判断,反倒是增添了许多臆想的内容。

当日,邵太妃便赶紧唤了朱祐杬兄弟三人,与他们提起此事,叮嘱他们日后就藩须得谨言慎行。因朱祐杬正准备就藩,事务繁多,劝了她几句后便告退了。见他走了,邵太妃思虑再三,忧心忡忡地与次子朱祐棆道:“皇帝这是在给宗室立威呢。不然,若按照前朝旧例行事,将他们发去高墙就足矣,又何必要他们的性命?都是自家人,何必做得这么绝呢?”

朱祐棆宽慰道:“皇兄这回也是气得狠了。无论换了是谁,听说这种事都无法平心静气。娘不必多想,我们兄弟都不是那样的人,皇兄平日里一直变着法夸奖我们,对我们都很满意。”

邵太妃听了,不由得红了眼眶:“都说皇帝是温和的性子,可他到底是皇帝,杀伐果断,杀自家亲族也不会眨一眨眼睛,与先帝完全不像。唉,我的儿啊,你以后可别总是将皇帝当成一位温和的兄长了。他是君,你是臣,怎么都须得小心着些!”

朱祐棆不似朱祐杬那般,时常听邵太妃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些事,也不知她有被害妄想症。他仔细想想,觉得娘说得似乎也挺对的,于是点头道:“娘放心,我知道分寸。”是啊,君臣有别,他们又怎么能真的将皇兄当成亲密无间的兄长呢?更何况,他们还是异母兄弟,感情又如何比得上同胞兄弟?

不多时,几桩案子的判罚结果经由邸报传遍了天下。所有宗室都意识到,当今皇帝陛下绝不是软弱可欺的。相反,或许正因为他善良,所以眼里才揉不下沙子,容不得恶人猖狂,容不得行不法事的人得意洋洋。

不过,有人觉得皇帝陛下判罚得好,自然也会有人像邵太妃一样,觉得皇帝陛下对犯罪宗室太过苛刻。正当某些宗室私下里议论起来,觉得皇帝不顾念亲亲之情的时候,皇帝陛下又点名褒奖了数位美名远扬的宗室。他不仅褒奖了他们,给了他们丰厚的赏赐,还邀请他们年底入京朝见,打算专门给他们赐宴。

听得这个消息,所有宗室再次震惊了:朝见?!朝廷都已经多久没允许过藩王进京朝见了?!皇帝陛下这是啥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_(:3∠)_

好困……么么哒,争取最近隔三差五补更,把之前那些给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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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抓虫

第353章 引导向善

想当年, 高祖皇帝曾立下规矩, 要求各藩亲王必须每岁朝觐。那时候, 诸藩通常不是在京城,便是在去往京城的路途上,或者正准备着前往京城。太宗皇帝尚在时,也经常召见兄弟子侄, 叙一叙离别之情。

可谁能料到,自从朱高煦发动叛乱作死之后, 宣庙便一概不准亲王来朝呢?许是觉得藩王时刻准备着来朝, 说不得其中就有像朱高煦那样打算犯上作乱的奇葩, 宣庙索性决定, 从此以后就让各路藩王都老老实实地在封地里待着。蹲在封地里, 没有朝廷的旨意,藩王便一步都不许动弹。既然困守王府之中,便是心有不轨的意图, 也不可能大肆招兵买马,照着朱高煦那厮学,趁着入京的时候发动叛乱。

于是乎,自此之后,宗室便形如软禁于封地之中。没有朝廷的旨意,不仅不能与兄弟子侄走动, 连封地所在的城池都无法迈出一步。就藩再也不是甚么天高皇帝远的好事,而是意味着母子生离,兄弟姊妹不能再见, 此生坐困愁城。

英庙时,破例召见了一回叔父襄王。这也不过是因着襄王素有贤名,且在他与景泰帝兄弟二人的纠葛中,一直旗帜鲜明地支持他罢了。饶是如此,襄王也仅仅进京了两回,便已被视为异数,后来再也不曾朝见了。

先帝时期,一位藩王都不曾见过,当今皇帝陛下这几年亦是如此。别说其他藩王了,便是嫡亲叔父崇王再三奏请入京朝见,周太皇太后也一直思念他,朝臣都纷纷拦着不让陛下准许呢——话说回来,眼下是怎么回事?为何从来都极力反对藩王入京朝觐的重臣们这一回竟是改了性子?

其实,初听闻皇帝陛下的意思时,内阁与六部重臣都是打从心底里不赞同的。宣庙之所以不许藩王朝见,自然是有道理的。藩王频繁入京,一则极有可能助长其不臣之心,二则若形成定制容易趁乱生事,三则给了他们交通京城官员的机会,四则进京出京的路途上必定劳民伤财。既然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他们又如何会答应呢?

可朱祐樘却道,他并不是打算恢复藩王宗室入京朝见的祖制,而是想将如今的朝见当成一种奖赏与荣耀,不知不觉间令所有宗室都心生向往。“既然连民间的少年神童都能得朕亲自召见褒奖,朕也会时不时赐给义民贞妇匾额,为何却不能以此勉励行事端正、与人为善的宗室呢?”

“陛下可赐予金银或适当给他们加俸禄。”内阁与诸臣回道,“赏罚分明,便已经足够匡正宗室的风气。陛下无须冒险,将宗室召回京城。”

朱祐樘摇了摇首:“诸位爱卿若是见到族中有勤奋好学的子弟,难道也仅仅只是派人给他们送金银而已?连见他们一面,亲口勉励他们几句,亦是如此吝啬么?对于这些子弟而言,究竟是金银重要些,还是诸位爱卿的赞赏更重要些?”

众臣一时间无言以对。朱祐樘微微一笑:“只冷冰冰地赐给金银,何来亲亲之情?看起来,甚至比给陌生人布施还更凉薄些。朕以为,皇家宗室的亲亲之情,绝非是宗室行不法事时毫无道理地偏袒他们,而是在他们行善的时候及时的给他们勉励与赞赏。既然入京朝见如此不容易,那便没有甚么比朕召见他们更令他们感触万分的奖励了。”

“爱卿们尽管放心便是,朕会派锦衣卫接他们入京,绝不会容许他们的仪驾沿途惊扰官府与百姓。入京之后,朕也会妥善地安排他们住下,等到赐宴结束,便命锦衣卫送他们衣锦还乡。如此褒赏,诸宗室才会明白朕希望他们做甚么。有足够的激励,便是那些心性一般的,亦会为之而努力。”

皇帝陛下终是说服了内阁及六部重臣,并根据锦衣卫的回报,亲自拟定了首次邀请朝见的宗室名单。他们无一不是心性仁善,于某一道颇有才华且在封地内素有贤名者。其中既有亲王、郡王,亦有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中低层宗室。

这份名单经过锦衣卫的反复查验,确认没有一人是沽名钓誉或者佯装出来的伪君子,这才公布天下。列在旨意上的每一个人皆是又惊又喜,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何曾想过,不过是本本分分地生活,便能得到皇帝的褒奖,还能入京觐见呢?

不少每年都会递折子想入京朝见的藩王亦是仿佛见到了曙光,数年都未曾得见儿子的太妃们更是无比震动。譬如年事已高常年思念幼子的周太皇太后,譬如年年都不放弃奏请朝见的崇王朱见泽等等……

不就是与人为善么?不就是做个正直善良且独具才华的君子么?为了见到儿子,赶紧寄信让他们好好努力还不成么?为了能够入京见母亲一面,甚至见一见兄弟子侄,从今天开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还不成么?

对此感触最深的便是朱祐杬兄弟几个,他们都觉得,这是皇兄专门为他们构想出来的一条明路。因而,他们特地来到乾清宫觐见,眼眶红红地向着皇兄保证,就算不得不就藩,他们也会在封地里修身养性,好好地做善人,争取每一次皇兄奖励的名单上都有他们,争取每一回朝见赐宴时都能兄弟团圆。

被弟弟们簇拥起来的朱祐樘有些哭笑不得,或许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罢。他从来都没想过放弟弟们去就藩,这事儿当然不是专程为了他们构思出来的。不过,藩屏之制的每一分变化确确实实都关系到他们。若此事能让几个顽皮的稍稍收收性子,对待课业与未来都认真些,于他而言也算是意外的收获了。

就在所有宗室都被这封旨意砸懵了,或摩拳擦掌打算好好努力,或晕头转向不知该何是好的时候,朱见潚与朱见澋互相举报揭发谋逆的案子终于查得清清楚楚。派往荆藩的官员几乎是日以继夜地查案,终是紧赶慢赶地查出了结果。

牟斌亲自赶回京城禀报,将所有证据与证人都带到了御前:“荆王确实曾私自打造了许多弓弩,还在荆王府附近修筑土山、操演船马。不仅如此,他私下收购贪污了许多生铁与器械,都暗暗地存放在了库房里。这些事,世子朱祐柄也参与颇深,应是与他同谋不轨。”

“至于樊山王,虽与楚藩永安王过从甚密,却并没有出格的举动,不过是通信说了些家事罢了。不过,樊山王在封地之中也并非一心为善,同样做了些不法事。”当然,与朱见潚比起来,朱见澋怎么都勉强算是个好人了。

朱祐樘命三司查验,又传唤了荆王世子朱祐柄审问,确认荆王朱见潚谋逆属实,朱见澋谋逆是子虚乌有之后,遂毫不犹豫地赐了朱见潚自尽。

如今诸藩宗室都忙着洗心革面天天向上呢,哪里顾得上议论荆王的生死?甚么?还有人暗搓搓地说判罚太严苛?有甚么严苛的?朱见潚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这种玩意儿他们才不屑于为伍呢!如果放过了他,被他害死的朱见溥等四人怕是在地底下都闭不上眼睛!陛下之所以大义灭亲,也都是为了宗室的风气着想啊!

于是,朱见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诏狱里。临死之前,他百般挣扎,披头散发地咒骂着所有人。但前来赐死的萧敬却丝毫不为所动,使个眼色便让人给他灌下了毒酒。朱见潚死得面目扭曲,但与被他凌虐而死的四位弟弟相比,他所遭受的折磨已经算是极轻了。

既然人已经死了,锦衣卫与宗人府便奉口谕,前往安置荆藩众宗室的宅子里传话,让朱见潚的子女给他敛尸。然而,此时的荆藩众人已经是乱成一团,谁都顾不上给他收敛了——荆王世子朱祐柄因涉及谋逆被废为庶人,朱见潚的内眷与子女也全都被革去封爵。他们也不能在这间宅子里继续住了,作为罪宗,必须前往刚修筑好的京外“高墙”安置。

失去了荣华富贵,失去了年俸禄米,荆藩众人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埋怨朱见潚的有之,埋怨朱祐柄的有之,可却没有一个人想过,他们的父亲做下那么多残虐之事时,他们为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为何从来没有人劝过?既然他们的荣华富贵是因朱见潚的血脉而来,因他而失去亦不过是因果循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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