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1 / 2)
王华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既然几乎人人都能顺心而为,怎么偏贵人却不能了?这是人之常情,父亲便不必太在意了。人若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而活,实在是没甚么滋味。将心比心,父亲也体谅贵人一二罢。”王守仁轻轻一叹,转身便自顾自地领着三个弟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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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灯市确实处处热闹,但初看时尚觉得新鲜,见得多了便不会再那般兴致勃勃了。小闺女毕竟年纪小,没过多久便困倦得睡着了。朱厚照倒是依旧精力充沛,却也对那些没甚么新花样的灯铺与食铺渐渐地失去了兴趣。
“大哥儿。”见儿子有些心不在焉,朱祐樘便笑道,“我瞧着你像是已经逛够了?不如咱们回家去?”
听得要回宫,朱厚照立即摇起了小脑袋:“我还没逛够呢!就是……就是觉得没有新花样,没有刚来时那么有意思了。”就连他一直想靠自个儿拿到的大将军灯笼,都已经没有多少吸引力了。因为如果仔细瞧瞧就会发现,那些灯笼实在是画得有些粗糙,根本不像娘在故事中说的那样威风凛凛。
“不过是大家一起热闹着取乐罢了,哪来的那么多新花样?”张清皎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你不是看上了将军灯笼么?怎么路过的时候,都不见你去看灯谜了?”
“画得不好看。”朱厚照撅起嘴,“我不喜欢了。”更没意思的是,他仔细看了看,那些大将军灯笼竟然几乎都画得一模一样。一连看了好几家灯铺都是如此,他觉得已经不可能找到自己中意的大将军灯笼了。
“那咱们回去之后,自己做一个大将军灯笼,怎么样?”张清皎牵起他的小手,“爹娘给你画,画到你满意为止。娘小时候做过灯笼,也可试着教你做一做。”她会的自然是最寻常的纸灯笼,不需要甚么技巧,小家伙应当也能做成。
“好!”朱厚照一听便来了兴趣,“咱们回家去做灯笼!”
“回家之前,且去寿宁伯府走一趟罢。”朱祐樘道,与张清皎对视一眼,“卿卿,方才我已经让链哥儿派人去通报岳父了。”难得出宫一回,自然应该尽兴而归。眼下尚不算太晚,绕去寿宁伯府亦无妨。
张清皎轻轻应了声,笑道:“这应当也算是——迟来了许久的回门罢?”便犹如那些远嫁的女子,只能带着儿女回家省亲。幸而她平日里若是想见父亲和弟弟,几乎随时都能见着。不然如果像从前那些宫妃,一入宫门深似海,年年岁岁都不得相见,不知该有多思念家人。
不久之后,几辆清油马车便悄然停在了寿宁伯府门口。伯府中门大开,张峦、何氏、张延龄以及闻讯匆匆自嘉善大长公主府赶回来的张鹤龄与王筠等人都来到门口相迎。因帝后乃是微服出巡,所以大家并未在门口行礼。而是等到马车陆续驶入伯府,关闭中门后,张峦才领着所有张家人跪下来见礼。
“伯祖母与岳父何必多礼?”朱祐樘下了马车,便将张峦扶了起来。沈尚仪和云安奉张清皎之命,也将何氏与王筠扶了起来。
不似他们那般动作利落的张清皎扶着乳母下了马车,笑嗔道:“今儿不过是想回家来瞧瞧罢了,只需叙家礼不需叙国礼。若是每回归家,伯祖母和爹都这般大的阵仗,我心里如何能过意得去?倒不如不回家来,免得这数九寒天的,还劳累长辈在冰天雪地里等着,筠姐儿这般重的身子也跟着吃苦受累。”
“先叙国礼,再叙家礼。”张峦接道,“即使娘娘随时都能回家来,也该如此才是。”
“娘娘放心罢,我身子硬朗得很。不过是略站了站罢了,不妨事。”何氏笑道。王筠也抿着唇笑了:“娘娘便是信不过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难不成还信不过您亲自挑选的尚医?尚医都说了,平日里很该四处走动走动。最近我一直待在公主府里,有些懈怠了,今儿正好活动活动腿脚。”
大家说说笑笑,便往正房而去。朱祐樘与朱厚照父子俩都是第二回 来寿宁伯府——不同的是,朱祐樘来的时候尚是八年以前,那时候张家也并不是寿宁伯府。举目望去,他忽然觉得处处都很是陌生,几乎再难寻见记忆里的影子。朱厚照倒是熟稔得很,不需要任何人指路,便顺顺当当地领着大家来到了正房。
朱祐樘望着仿佛回到宫里那般自在的儿子,不由得失笑:“你倒是不见外,将自己当成主人家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这又不是外人家,是外祖父家呀。”
童言童语,方见真挚。张峦听得,心头越发温软,望着外孙与外孙女,简直恨不得将他们捧在手心里、含在口中衔着才好。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也觉得心里涌起阵阵暖意,只想将大胖外甥抱进怀里揉搓几下。只是在姐夫与姐姐面前,两人不好放肆,便唯有遗憾地放弃了心头的念想。
稍坐片刻暖了暖身子后,朱祐樘便提出想在府中四处走一走。张清皎也笑道:“原本我还想给万岁爷当向导。可这一路行来,竟都觉得有些生疏了。想来家里应当改建过,我若贸然领着万岁爷四处走动,指不定会迷路呢。”
“那我便自告奋勇,来做万岁爷与娘娘的向导罢。”张鹤龄道。张延龄也赶紧起身说要作陪客,至少可以盯着大胖外甥,别让他摔了跌了撞了。
朱祐樘欣然应允:“那鹤哥儿便在前头引路罢。”
作者有话要说:_(:3∠)_
第394章 重回故地
若想仔细逛遍一座府邸, 至少须得半日光景。但眼下时辰已然不早了, 张鹤龄领着帝后在花园里略走了走后, 便很是知情识意地将他们带往姐姐出嫁前所居的院落。朱厚照还记得自家娘亲的闺房,忙不迭地自告奋勇给他们领路。
朱祐樘便跟在儿子身后,踏入了那座陌生而又隐约带着几分熟悉的精巧院子。院中植着三两花树,想来并非梅树, 如今都已经枯叶落尽,覆上了一层薄雪。唯有角落的一丛细竹依旧碧绿挺拔, 给这座没有甚么人活动的院子平添了几分生气。
“卿卿, 这院子的布局像是兴济故乡闺房的模样么?”朱祐樘在竹丛前驻足片刻, 回首笑问。
张清皎已是来到正房门边, 闻言笑了:“那时候全家都只得住一个两进的院子, 我一人怎么可能独占一进?说来,自己独占一个院子住着的滋味,尚是在光辉殿的时候才尝到呢。”
朱祐樘听了, 颇觉有些遗憾,便随着她步入了正房内。里头洒扫得干净整洁,床上的被褥是新换过的,书桌的一角放着几张用镇纸压住的花笺,旁边还有笔墨与砚台。花笺上虽是旧字,墨迹已然褪色, 然而却是处处透着生活的气息。仿佛主人一直住在这里,从未离开过。就连角几上的梅瓶里还插着几枝刚剪下没多久的红梅,令得室内暗香浮动。
朱祐樘仔细瞧着那花笺上写的字, 笑道:“原来咱们成亲前,卿卿读了不少女书。不过,读归读了,想法却与那些寻常女书截然不同。”花笺上写的那些文字,若是让教女书的那些先生瞧了,指不定便将自家皇后视为大逆不道者,说不得还会向岳父岳母告状。
“不过是随手写的罢了。原本都收在匣子里,也不知是鹤哥儿还是延哥儿翻了出来。有些辞句,我都已经忘了。”张清皎嗔道,将那几张花笺收了起来,从匣子里另寻了几张放着。这小匣子收的都是当时心情紧张时随手写下的东西,不能让人看的她都烧了,能让人看的也颇有几分稚气之感,直教如今的她忍俊不禁。
譬如,担忧太子殿下的脾性,觉得他很可能不好伺候,给自己写了好些个“忍”字。又譬如,想着万贵妃许是会找自己的麻烦,还让人打听了她的各种喜好,都一一记下,准备随机应对。却没想到,成婚前她就已经暴病而亡。
朱祐樘瞧了也觉得有趣,仿佛窥见了许多年前爱妻尚是少女时的满腔心事。只是他看得津津有味,张清皎却觉得颇有几分羞恼,将那匣子关上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东西了,哪里值得再看?不如来看看我的琴?这是从兴济带来的,从小弹的旧琴,很是普通。这是后来爹爹给我寻的新琴,可惜没有弹过几回。”
朱祐樘在那两张琴上轻轻拨弄,琴音的差异虽不至于天壤之别,但也足可见以前从兴济带来的琴有多普通了。“已经很久不曾听卿卿弹琴了。前几年,卿卿还曾跟着竹楼先生学琴,如今日渐忙碌,连听竹楼先生弹琴的时候都少了。说来,我弹琴的技艺也早便已经生疏了。竹楼先生当年便瞧不上我弹琴的技艺,如今应当更是瞧不上了。”
“万岁爷没有空闲听琴,我可是有空闲的。”张清皎笑道,“咱们大姐儿也喜欢听琴,大哥儿听见琴音亦能静得下来。所以,我们娘儿三个隔三差五便会邀竹楼先生奏一曲。他们俩还都曾试着拨琴,兴致很是不错。只可惜,每每到得你回来的时候,听琴的奏乐的都心满意足地结束了,你自是难以遇见。”
“那改日休沐的时候,便让竹楼先生过来弹琴罢。”朱祐樘道,“如今你腹中的孩儿,指不定也爱听。”
帝后二人在正房中喁喁私语,朱厚照则满院子地左瞧右瞧。待他将左右厢房都走了一遭,禁不住对张鹤龄道:“大舅舅,这院子一点儿也没变!”他在四个月前曾经来过一回,那时候也奔上奔下看得可仔细了。这次他打算给娘的院子画一张舆图,她在宫里每天都能见着自己过去住的院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说过,这儿自娘娘入宫后,布局摆设便从未变过。”张鹤龄道。旁边的张延龄接道:“是啊,这儿的布局摆设,可比你的年纪都大呢。”
“以后也不会变了?”朱厚照歪了歪小脑袋,“也不会给别人住?”
“当然不会变。这个院子是属于娘娘的,永远都是娘娘的闺房。”张鹤龄回道。他是未来的寿宁伯,只要他希望这个院子一代一代这样传下去,应当便能够成真。说到底,即便他们都去世了,子孙后代也一刻不能忘记——张家究竟是靠着谁发迹的,阖家最应该尊崇的到底是谁。
直到夜半时分,帝后方离开张家回宫。张峦带着张鹤龄与张延龄立在寿宁伯府门前,目送那几辆清油马车缓缓远去,心中既释怀又怅然。释怀的是,女儿终是有机会回了一趟家;而怅然的则是,不知何时还有机会在家中见着她。这回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们父女甚至都不曾说过几句话。
“爹,方才阿筠与我说,姐姐走动间颇有些小心,或许应该是又有好消息了。”张鹤龄忽然道,“若这回是位皇子,姐姐的位置便彻底稳住了。日后再也不会有人还拿姐夫膝下子嗣单薄来说事了。”当年宣庙膝下不也只二子?有两个中宫所出的嫡子,已经足够了。
“我倒觉得皇女更好。”张延龄道,“大外甥对妹妹可是照顾得很,若是有了弟弟,指不定每天带着弟弟上蹿下跳的,满宫闹腾。”
“无论皇子与皇女,都随缘就是。”张峦捋了捋长须,摇了摇首,“我只希望一切顺利,别让她伤了身子。”多子多女自然是福,可是所有福分的前提皆是女儿身体安康无恙。不过,有尚医局在,应当无碍。如今宫中的尚医局、宫外的“仁安堂”,医术和名气都远远胜过了太医院,他大可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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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之夜这次出行,不仅令朱祐樘心情愉悦,还收获了一个喜讯。而对朱厚照而言,自是大开了眼界,一连几天他都专注于画灯市的“舆图”。看着像是“舆图”,其实只是将他的所见所闻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记录下来。在张清皎看来,更像是图画日记。即使是年纪最小的小公主,也咿咿呀呀地惦记着自己的兔子灯笼,每每瞧见哥哥画涂鸦灯市,都仿佛瞬间便能看懂似的很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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