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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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回坤宁宫用午膳的时候, 张鹤龄兄弟三个已经告退出宫了。听闻两人双双中举, 他也觉得很是欢喜:“卿卿已经给了他们奖赏?只是些笔墨与砚台?不成, 我还得让人另找些好书奖励他们。”

张清皎瞥了瞥他,似笑非笑道:“万岁爷且别顾着高兴,依我看,这事儿必定不会如此轻易了结。与其等到有人不管不顾地将脏水泼过来, 不若明儿早朝的时候,万岁爷便主动提出查鹤哥儿的卷子, 自证他的清白, 如何?”

朱祐樘怔了怔, 苦笑道:“卿卿还念着当初那桩事?安心罢, 如今的言官可不会轻易被人收买。便是有人为了邀名想出头, 无凭无据的,我也会将他们给按下去。鹤哥儿已经受了一回委屈,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受第二回 委屈?”

“按下去只会让有心人寻得机会推波助澜, 倒不如光明正大地让人验看卷子。横竖顺天府拢共也就一百多名中举的,就当是复查也好,也费不了多少时候。经由内阁与六部尚书验过的卷子,就算是为利禄所动,也不会有甚么人敢在这种时候蹦出来做跳梁小丑。”张清皎道,“万岁爷, 我这可不是赌气之语,是进谏呢。”

朱祐樘无奈地勾起唇角:“我怎么舍得卿卿和鹤哥儿受委屈?若是如此,岂不是服软么?”

“不, 这并非服软,而是夺得先机。”张清皎摇了摇首,“与其让那些藏在暗沟里的鼠辈四处传流言,毁坏鹤哥儿与张家的名声,不如坦坦荡荡地让所有人来查看。我辈如此坦诚以待,便更能映衬出暗处图谋不轨之人的阴险卑劣。”既然国戚的身份容易惹人联想,那便索性让想看的都来看,倒是省去了解释与分辨。

朱祐樘仔细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叹道:“迟早有一日,我必要教这些偏见都彻底消失。必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不仅仅是贡举之事,而是衙门里发生的所有事都是清清白白、正大光明的。”

“这可不容易。”张清皎笑着打趣道,“也许连大哥儿都未必能等到这样一日呢。”

“是啊,若终我一生不能成,便让咱们的子子孙孙都为之努力。”朱祐樘道,“唯有如此,民方会信官,官方能爱民。而不是每个人都存着私心,也怀疑别人定然存着私心,上下沆瀣一气,官风民风皆败坏。”

“且不提别的,若是万岁爷将贡举与教书育人一事理清了,就是为万民造福了。”张清皎道,“如果全天下人都能识字,都能有机会贡举出仕,何愁教化之风不兴?何愁选不出最出众的人才替万岁爷分忧?替万世开太平?”

朱祐樘挑眉道:“让所有人都填饱肚子方是重中之重。若是普天之下再无饥荒,边境再无抢掠的鞑虏,我便能专注于贡举与教书育人了。”

张清皎点点头道:“这些事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得咱们又得好好商议——哪些是重要且紧急之事,哪些是重要并不紧急之事,哪些是不重要却紧急之事,哪些是不重要也不紧急之事了。而且,所有事中还得分容易办成和不容易办成的。容易办成的只要稍稍花些心力便能做,不容易办成的却须得布局数十年乃至上百年。”

朱祐樘沉吟良久,道:“不错。咱们商议妥当后,再让内阁也仔细瞧瞧。如果他们都能看得清楚明白,日后便自当同心协力办事,也不会轻易质疑我的用意与想法。只是有些与祖宗规矩截然不同的事,咱们还是得藏着些,悄悄地办了。”

“那些都是重要却不紧急之事,倒也无须太过在意,顺势而为即可。”张清皎道。观念的转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目前能办成的,应该是只要转变行为即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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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朝时,朱祐樘便主动提出,让内阁重新阅看顺天府的乡试卷子。王恕王老先生一时间没想清楚内中关窍,禁不住问:“不过是顺天府乡试而已,且并未传出科举舞弊的流言,陛下何必如此在意?”说实话,阁老们通常都是殿试的阅卷官。小小的顺天府乡试让他们来阅卷,怎么都有杀鸡焉用宰牛刀之嫌。

朱祐樘环视底下文武群臣,淡淡地道:“原因无他,不过是朕的内弟张鹤龄这回中了举,朕担心他又一次受流言所扰,所以想请几位爱卿替他证明清白罢了。若是朕不主动提出阅卷,怕是有人起了邀名的心思,寿宁伯府与顺天府督学上下人等又该蒙受不白之冤了。”

王恕这才恍然大悟,瞥了瞥李东阳:“老臣听闻,李西涯的长子是这回顺天府乡试的解元。不知那张鹤龄是第几名?”

“八十余名,不过排中下罢了,算是侥幸得中。”朱祐樘微微一笑,“他的才华,自是不能与李爱卿精心教养出来的长子相比。这一百来份卷子,五位爱卿都阅看一遍,当场再给他们排排名次,如何?”

徐溥与刘健没有异议,李东阳和谢迁更不会有意见,王恕已经对李兆先和张鹤龄的卷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亦是抚着雪白的长须连连颔首。见阁老们都应了,朱祐樘便命锦衣卫去顺天府取来封存的卷子。

在等待的间隙里,文武百官该上折子的上折子,朱祐樘该问事的问事,与往常一般无异。

却也有人袖着折子,满心都是懊悔,庆幸自己并未将折子递上去。他真不该蹚这趟浑水,明知没有甚么证据,怎么偏就信了旁人的话,觉得这样能突显自己的风骨呢?明明各路前辈都有意无意地警告过他们这些新言官,切忌无事生非,他怎么偏偏就一时鬼迷心窍,险些走上了歧途?!这样的事,以后万万不能再做了!

一个时辰后,顺天府知府与督学亲自将一百来份封好的卷子都抱了过来,按照所取的名次顺序摆好。卷子本应都是糊名的,但如今桂榜已经挂了出去,名姓自然早已显露了出来,与榜单上的名字完全一致。

五位阁老先看了头三十名的卷子,对其中两三份赞不绝口,均认为已经到了参加殿试的水准。不过,前三十名去参加会试,若是发挥得好了,也未必没有胜算。三十名以后的卷子则多多少少被他们挑出了瑕疵,毕竟只是乡试,而且是北方乡试,才华横溢者确实有限,绝大多数都只是中规中矩的勤奋读书者。

将所有卷子都看完后,徐溥听取了同僚们的意见,道:“陛下,臣等以为,顺天府所取的举人名次没有甚么太大的出入。解元之后,前十的名次或许可略做调整,但这也只是关乎座师喜好,无伤大雅。至于张鹤龄的名次,不高不低,正合适。他前后十名的卷子,水准都与他相当,调整名次亦无必要。”

朱祐樘心中略松,对顺天府知府道:“今日之事,只管再贴一张榜文在桂榜旁边,就说内阁五位大学士复验过所有举人的卷宗,并无异议。若有人胆敢乱传流言,便立即通报锦衣卫处置。”

顺天府知府躬身应了,某位有心人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袖中的折子,生怕不小心就掉了出来。他的动作惹来了周围数人的注意,在场谁不是人精,只需转念一想就猜出了他为何会如此紧张。有人心里失笑,有人觉得鄙夷,也有人颇有些遗憾,更有人存着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当然,无论众人心里是如何想的,顺天府乡试一事终是不敢有人闹出甚么事来。这让摩拳擦掌打算闹个大事的周家失落至极。接连数日,庆云侯周寿和长宁伯周彧都有些蔫蔫的,路上见着寿宁伯张家的人时,都巴不得他们立即倒个大霉。

他们还趁着入宫的时机,向周太皇太后添油加醋,说是张家人对周家人不尊重,张家内眷更是不将周家放在眼里云云。周太皇太后转着手腕上的菩提子,淡淡地道:“若张家人果然猖狂至此,我少不得要让皇后好好管教管教他们。你们只管说来,他们甚么时候、在何处、说过哪些混账话?我便让女官学了,等到皇后腾出空来,去坤宁宫学话去!”

周家内眷一时语塞——这都是她们胡编乱造出来的,她们一时间哪能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于是庆云侯夫人只得讪讪地道:“我们都只光顾着生气了,哪里还记得清楚?”

“那便记清楚了再过来!”周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没凭没据的,连我都将信将疑,说给皇后听,她又如何会信?”说实话,她早已经息了与孙媳妇过不去的心思。而且如今孙媳妇身子重了,说不得甚么时候就要生了,孙子怕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这种时候,谁去招惹张家谁就是真正的蠢货!

呵,偏偏她竟是眼下才发现,这群娘家人就是不折不扣的蠢货!甚么时候不闹事,偏得选在这种时候到她面前来吹风?张家就算有千不好万不好,也得逮着证据说话,闹到朝堂上去才会有结果。

想借着她来惩戒皇后?算了罢,她的儿子刚启程要入京呢,她还想将他留在京里生活,给她送终呢!可不能因着这些小事,坏了她的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mua,不出意外,晚上还会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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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皇太后:滚!啥事都没有我见儿子重要!

周家人:qaq

第404章 再出诡计

张鹤龄在家中等了几日, 不曾等来诸多流言蜚语, 却等来了顺天府府衙前澄清的榜文, 不由得略有些遗憾。这回若不给周家些许机会,指不定他们将怨恨都闷在心里,下一回的栽赃陷害反倒更阴险毒辣。不过,只需行得正坐得端, 倒也不怕他们闹甚么幺蛾子。

另一厢,周家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更激烈。庆云侯周寿倒还好, 只道:“张家能躲过这一回, 未必能躲过下一回。等到张氏年老色衰, 总有陛下顾不上的时候。到得那时, 张家还不任由咱们揉圆搓扁?!”

“那得等到甚么时候?”长宁伯周彧急道, “这张氏眼看都快年近三十,也已经要是三个孩子的娘了,瞧着却仍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陛下还不是每日都歇在坤宁宫。太皇太后娘娘也丝毫不提选妃的事,难不成咱们还须得熬上十年二十年不成?!”到得那时候,说不定他们这两把老骨头还没能等到陛下对张氏厌烦呢,反倒是将自个儿给熬死了!

周寿冷哼了一声,沉沉地道:“那便派人盯紧了张家!我偏不信,没日没夜地盯着, 还找不出他家逞凶作恶的证据!张氏越是受宠,张家的气焰必定越发高涨。就算张峦与张鹤龄能管得住自己,不是还有一个混不吝的张延龄么?!”

周彧忙不迭地点头, 依言派人去张家附近赁了间屋子,时时刻刻盯住张家的动静。一旦发生甚么事,便立即回来禀报。不过,他心眼儿比周寿更小,耐性也比周寿更差,等了两三日不见有消息后,就已是烦躁难安了。

这时,他养的一个幕僚很是知机地给他出了个主意。这幕僚是名落魄的文人,年纪轻轻中了秀才又取了举人,后来在春闱时却是屡战屡败。因经不住打击,他索性便放弃了春闱,投奔了周家,在长宁伯府做了西席先生。说是西席,其实周家子弟多半并不上家塾,他闲来无事便给周彧出起了馊主意。

“伯爷,这张鹤龄既已经中举,来年定然会参加会试。虽说他秋闱名次低,春闱只会落榜,但哪个年轻的举子都不会浪费任何一次机会。就算不能上榜,参加一回春闱,积累些经验也是好的。”西席先生摇晃着脑袋道。

周彧抬了抬眼皮:“那又如何?如果没有证据,便是告他春闱舞弊,最后陛下还不是会替他证明清白!再者,春闱是何等大事。若是让锦衣卫查出来,周家是传出科举舞弊流言的源头,便是太皇太后娘娘也难以保我平安无事!”

西席先生忙道:“伯爷放心,在下并没有此意。只是听说每次春闱时都有些投机之人,说是要卖试题,其实不过是骗得那些举子的银钱罢了。即使试题并非春闱之题,那些拿了钱的举子也只能吃闷亏,并不敢告官。这样的事屡禁不绝,若非真的泄露试题,朝廷也不会多管。但真真假假之间,又有谁能分辨清楚?若有言官闹到御前,说张家买了试题舞弊,即便最终查出试题是假的,张家的名声又还能剩得几分?”

“可……张家未必会去买试题。”周彧迟疑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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