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八三章 站起来了(2 / 2)
“好!”接力般的又一声,这一声虽然短促但嗓子放开了,还不错。杨景行当然听出来了这是四班男生的声音,他还赏脸朝校友们那边望去,但并没产生多少目光接触。年轻的校友们都拍着手望着舞台,却并没有那种习惯性的恶作剧神情,而始作俑者四班男生还一脸正经。这一次年老年少的华人华侨们也大多看准了,原本的那些惊讶变得沉稳了,惊喜也变成了郑重,原本的笑容则更开怀。
台上的是十六位民乐演奏家没多少时间,稍微致意后就该鞠躬感谢了,只是没有指挥的鞠躬动作不再很整齐划一,演奏家们的神情有些依然专业有些人就难免留恋掌声喝彩,职业微笑变得不太稳定。
就在台上的民乐演奏家们鞠躬的这两三秒时间里,浦音校友团又有男女生各叫了一声好,然后带得观众席里其他地方想响起三四声,虽然这几声“好”都瞬间被掌声淹没了,但是每一位华人应该都清晰地听见了,大家都有越来越明显的反应,甚至有跃跃欲试和互相怂恿。
可惜十六位演奏家鞠躬之后就坐下了,得谦虚而稳重,不过那些看向观众席的目光还是多了些工作职业之外的温情。
耶罗米尔从谱台中走出来,走到指挥台的更前面到舞台边,看他那透漏着乐观的神情估计是想自己再来一轮。观众的热情也的确匪夷所思地还没明显消减,虽然有一些人已经坐下甚至停手,但看样子依然兴致勃勃。
耶罗米尔今晚确实春风得意了,一个月前纽爱的音乐季头场新作表演是没起什么水花的,据说听众的反应略显冷淡,今天算是加倍弥补了。还不止加倍,已经持续了四分钟的掌声喝彩在耶罗米尔的职业生涯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在如今不太繁荣的行业气象和越来越难把握的听众习性下更是一种奢望,近几年的信息社会里都没听说过哪个著名指挥家乐团或者顶级演奏家能在天时地利人之下获得这种无上荣光。
耶罗米尔更有资格有底气这样自豪甚至傲慢,面对一部在许多方面其实比先锋派作品更充满开创性超越性的交响曲,耶罗米尔很好地把握了那些他和跟他同样优秀的同行都未曾接触过的音色组合、声部框架、织体构架,可以说指挥家已经大体摸清了作曲家的技术方法和实现原理,即便是对一些细节还在猜测摸索试验求证,但是耶罗米尔的大部分猜测都没有偏离太远。虽然远不完美也没有细节论证,但今晚《杨景行第二交响曲》的北美首演无疑是正确的,耶罗米尔用自己的经验和才华成功地把框架搭起来了,没有出现明显的学术性谬误。
而技术原理之外,对作品中从涓涓细流到愤风惊浪的奇奥,从局限下的混沌到浩瀚的透亮的匪夷所思的进化,从个体的智慧尊严到群体的庄严辉煌之间的模型创建,关于这些玄妙的情感色彩和精神内涵,耶罗米尔在再创作过程中也展现出了清晰的思路,这些思路是连贯的甚至能自圆其说自我求证的。如果耶罗米尔写出论文来,同行估计也难以挑出毛病。
当然了,也不能说耶罗米尔就能凭借今晚的演出就把当今世界其他几位指挥大师从金字塔尖踢下去只留他自己一个人,更不能说当今事业只有耶罗米尔能在这么短时间能把《杨景行第二交响》理解演绎到这种程度,但他毕竟是行业注目范围之内的第一个。而耶罗米尔能成为首演指挥家靠的也不是运气,他是用自己的实力为纽爱获得跟作曲家之间的合约,首先他得有眼光对当时还籍籍无名的作曲系学生的未来价值做出判断,然后他还得有能力说服乐团总监和董事们。而为了打动另一边的作曲家耶罗米尔也付出了相当大的诚意和努力,甚至还进行了冒险,看看卡拉扬是因为什么而遭受了毕生最大耻辱要跟柏林爱乐分道扬镳安馨的吧。
当地时间二十一点四十五分了,林肯艺术中心的艾弗里费雪厅里,掌声已经持续四分钟了,两千听众中还有近三分之二的人保持站立鼓掌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和激动,而那些坐下的也并没放下对舞台的敬重瞻仰,喝彩声依然此起彼伏。
受之无愧的指挥家站在舞台前沿,再度冲全体观众点点头再次表达了对大家的肯定和鼓励,他逐渐收敛了微笑并再次挺胸收腹地释放出艺术气度,眼看又对全体观众严肃起来了。严肃威风了一下后,耶罗米尔视线左移看向听众席中部某一个点,不再是那种覆盖全体的目光。
这些听众真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高手,上面指挥家一有风吹草动才动了下眼珠子,下面的人就指哪打哪般立刻行动起来了,这时候就不光华人华侨了,作曲家前面十几排满当当的听众中有一小半第一时间回头张望表示跟指挥站在同一战线,两边的挂票们也伸长脖子地居高临下。而且听众们不光视线助阵耶罗米尔,掌声也恢复了不少。
耶罗米尔继续看着杨景行,可是也没个笑容,就那么盯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杨景行也不是好惹的,他早就坐下了,都没拍手了,也没什么表情甚至都不回看耶罗米尔,所谓所不在乎地干坐着。
前面有更多人回头看了,也有更多人锁定了正确目标,不过他们不是专业的,表情没耶罗米尔那么冷峻,有好奇的观察,有礼貌的微笑,有艺术的端庄,也有些激动和喜悦。华人华侨们应该已经全体锁定作曲家了,他们应该是帮杨景行的,神情跟其他人种大不一样,那些灿烂的笑容显得多么亲切,拍手的动作多么激动,还有一道道简直诚挚的目光。
坐在作曲家前面的中年白人再度回头看,这次堆的笑容更多了,而且苦大仇深地开口感叹了:“太美了,真的太美了,我爱中国音乐!”
杨景行根本不为所动视若无睹,完全不回应别人的话,继续干坐着。
被无视的耶罗米尔猛然抬手指向作曲家方向,大声喊:“杨景行先生!”
这一声令下,什么叫威信什么叫号召力,音乐厅里的掌声几乎立刻回到最鼎盛的状态,而更能体现命令作用的则是喝彩声,各种声音发出来的各种词汇顿时响成一片几乎压住了掌声。毫无疑问自己又制造了一个新高峰,耶罗米尔都开始掩饰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了。
声音的骇人爆发之外还有视觉气场,那些已经坐下的听众迅速起身,作曲家前面的纷纷回头,左右的全朝中间转向。作曲家前排被无视过的白人也有机会了,站起来了居高临下地盯着杨景行孔武有力地拍手,并且不忘侧身一些以免挡住了他的前排战友,而且他还想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太美了……”纽约佬也团结,前后左右顿时一片急切的帮腔。
居然连尤老师也拍着手站起来了,还好意思腆着脸笑。幸好杨景行右边是过道,不然他就被前后左右围死了,头上挂票们也明显不会放过他的架势。而比眼前的视觉围困更让人有压力的则是声音,持续的雷鸣掌声和此起彼伏透漏着叫阵意味的喝彩越来越来势汹汹,远的近的都能借助音乐厅良好的声学效果无孔不入地传到作曲家这儿来,一波连着一波一波高过一波誓不罢休的气势。
四面楚歌了,杨景行好像怕了,他在双腿间手指交叉的双手松开了,然后扶着自己大腿,他缓缓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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