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这是我的荣幸,真的。希望你很快能再跟我联络。”
鲍德挂断电话后静坐片刻,双手交抱在胸前,双眼望着儿子。奥格斯还在盯着燃烧的蜡烛,手里握着黄色铅笔。鲍德的肩膀一阵哆嗦,泪水随即涌现。鲍德教授这个人怎么形容都行,但绝不是一个轻易掉泪的人。
事实上他已记不得上次掉泪是什么时候。不是母亲去世时,也绝不是在看或读什么东西的时候。他自认为是铁石心肠。不料现在,面对着儿子和他那一排铅笔与蜡笔,鲍德竟哭得像个孩子,而且毫不掩抑,这当然是因为艾铎曼那一席话。
奥格斯将能在学习说话的同时仍保留绘画能力,这个消息实在太令人振奋了,不过鲍德当然不只是为了这个而哭,还因为索利丰的戏剧性事件、那死亡的威胁、他所与闻的秘密,以及渴望汉娜或沙丽芙或任何人能填满他内心的空洞。
“我的乖儿子!”他一时情绪太激动,没有注意到笔记本电脑自动开启,出现屋外一部监视器的画面。
院子里,狂风暴雪中,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铺棉皮夹克,头上一顶灰色帽子拉得低低的遮住面容。无论他是谁,都知道自己被拍摄到了。尽管他看起来精瘦敏捷,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步伐却让人联想到一个正要上场出赛的重量级拳击手。
嘉布莉坐在国安局办公室里搜寻网站与单位里的记录,但其实不太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只是有种不熟悉的忧虑,一种模糊的感觉在啃噬着她。
打断她与鲍德谈话的是局长柯拉芙,再来找她还是为了之前那件事。美国国安局的亚罗娜想和她继续谈,这次她听起来比较平静了,也再次带点打情骂俏的口气。
“你们计算机的问题解决了吗?”嘉布莉问道。
“哈……解决了,喧腾得可热闹了,不过我认为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很抱歉,上次说话可能有点神秘兮兮的,但我别无选择。我只想再强调一次,针对鲍德教授的威胁是真实的也是认真的,尽管我们尚未掌握到任何确切实证。你有时间处理吗?”
“我跟他谈过了,他不肯离开他家,说他现在在忙什么事。总之,我会安排人前去保护。”
“很好。相信你也猜得到,我对你做过更详细深入的评估。格兰小姐,你给我的印象好极了。像你这样的人不是应该去为高盛集团效力,赚取百万年薪吗?”
“不合我的口味。”
“我也是,我不是跟钱过不去,只是这种待遇超低的窥探工作比较适合我。好了,亲爱的,事情是这样的。根据我同事们的说法,这没什么大不了,但我就是不以为然。不只因为我深信这个集团对我们国家的经济利益造成威胁,我还认为这其中牵涉到政治。我之前提到的那些俄罗斯计算机工程师当中,有个名叫安纳托里·哈巴罗夫的人,和俄罗斯某国会议员伊凡·戈利巴诺夫有关联。此人恶名昭彰,还是俄罗斯天然气公司的大股东。”
“我懂。”
“不过到目前为止,多半都只是死胡同。我花了很多时间试图破解领头那个人的身份。”
“就是被称为萨诺斯的男人。”
“或女人。”
“女人?”
“有可能是我错了。我知道这一类人倾向于剥削女人,而不是把女人提升到领导地位,而且这个人大多都是以男性的‘他’来称呼……”
“那你为什么觉得有可能是女人?”
“可以说是一种崇仰吧。他们谈论萨诺斯的口气就像千百年来男人谈论自己渴望仰慕的女人。”
“换句话说,是个美人。”
“对,但说不定我意会到的只是同性间的色欲。要是俄罗斯帮派分子和权贵大亨能普遍多纵情于这一方面,我是再高兴不过了。”
“哈,说的也是!”
“事实上我之所以提起,只是希望这堆乱七八糟的事要是最后送到你那边去,你能多听听其他意见。你要知道其中也牵涉到不少律师。这有什么稀奇,对吧?黑客负责偷窃,律师负责将偷窃合法化。”
“的确。鲍德曾经跟我说法律之前人人平等——只要付的钱一样多。”
“对,这年头如果请得起厉害的律师,什么罪都可以开脱。你一定知道鲍德的诉讼对手是谁吧?就是华盛顿的达克史东联合法律事务所。”
“当然知道。”
“那么你应该知道大科技公司也会利用这家事务所,来告死那些希望靠自己的创意得到一些微薄酬劳的发明者和改革者。”
“这点我在处理那位发明家霍坎·兰斯的诉讼官司时发现了。”
“讨厌吧?不过有趣的是,我们好不容易从这个犯罪网络追踪并译解出寥寥几段对话,其中一段竟冒出了达克史东,不过只以‘达联’或‘达’简称。”
“所以说索利丰和这些罪犯用的是同一批律师?”
“看起来是的,而且不只如此。达克史东打算在斯德哥尔摩设立办公室,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发现的吗?”
“不知道。”嘉布莉回答。她开始有压力了,很希望就此结束对话,赶紧让鲍德确实获得警方保护。
“通过对这群人的监听,”亚罗娜继续说道,“我们知道哈巴罗夫随口提到过一次,显示他们和事务所有关联。这群人早在消息公开前,就知道要设立办公室的事,还有达克史东联合事务所在斯德哥尔摩的办公室是和一名瑞典律师合开。这个律师姓波罗汀,本来专办刑事案件,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他对当事人好得过头是出了名的。”
“晚报上那张经典照片我记得很清楚——肯尼·波罗汀和几个帮派分子到城里的声色场所,两只手在一个应召女郎身上摸个不停。”嘉布莉说。
“我看到了。你要是想查这件事,我敢说波罗汀先生是个好起点。谁知道呢?说不定他正是大企业和这群人的中间人。”
“我会查一查。”嘉布莉说,“但现在我有其他事要先处理。我们一定很快就会再联系的。”
她打电话到国安局贴身护卫组,而当晚的执勤官不是别人,正是史提·易特格伦。她的心立刻往下沉。易特格伦六十岁,过度肥胖,酗酒出了名,尤其又喜欢在网上玩牌。有时候大家会叫他“做不了警官”。她以最权威的口吻解释情况后,要求他尽快派一名贴身护卫前往索茨霍巴根保护法兰斯·鲍德教授。易特格伦照常回答说这实在太困难,也许根本就不可能。当她反击说这是局长亲自下的命令,他模模糊糊嘟哝一句,听起来很可能是“那个难搞的贱货”。
“我没听到,”嘉布莉说,“总之一定要马上办好。”当然没有了。她一面敲桌等候,一面搜寻关于达克史东联合事务所的信息和其他一切能与亚罗娜刚才所说联系得上的信息,就在这时候,一种熟悉得可怕的感觉袭上她心头。
但她说不上来。还没找到她想找的东西,易特格伦便回电说贴身护卫组都没人了。他说当天晚上王室的活动多得不寻常,好像是要和挪威王储夫妇出席某个公众场合参与活动,还有瑞典民主党主席被人往头上丢冰淇淋,警卫却来不及阻止,这表示他晚上在南泰利耶发表演说时需要加强防备。
因此易特格伦派了“两个很优秀的正规警员”彼得·波隆和丹·弗林前去,嘉布莉也只能勉强接受,尽管这两人的名字让她想到《长袜皮皮》故事里那两个警察空隆和匡郎。她一度深感忧虑不安,但一转念又很气自己。
都是因为她自以为出身高人一等才会用姓名评断人,其实要是他们有个像纪兰朵夫之类的时髦姓氏,才更应该担心吧,因为那有可能是不负责任、游手好闲的人。一定会没事的,她暗想。
于是她又接着工作。这将是个漫长夜晚。
第九章 十一月二十日深夜至二十一日凌晨
莎兰德醒来时横躺在加大的双人床上,猛然发觉刚才梦见父亲了,威胁感宛如斗篷将她覆盖。但她随即想起前一晚,认定很可能只是体内的化学作用。她宿醉得厉害,摇摇晃晃起身后,走进有按摩浴缸和大理石砖等等设备奢华到荒谬的大浴室去吐。结果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接着她站起来照照镜子,镜中的自己看起来也不怎么令人安心,两眼红通通的,但话说回来,现在午夜刚过不久,想必只睡了几个小时。她从浴室置物柜拿一个玻璃杯盛水,与此同时梦中细节涌现脑海,手一紧,竟捏碎了杯子,鲜血滴到地板上,她咒骂一声,发现自己是不可能再睡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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