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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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政司此举的确有违成例,因此无论通政司是自作主张还是另有人指使,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保不住了。

“刚才皇阿玛提起旧案,儿臣立即派人去查过,通政司主事称,案发时顺天府尹是陆明远陆大人,上个月刚刚因病乞休,如今正由王世臣大人署任。通政司只道是府尹大人已经换过,应当不会徇私,这才……”

胤禩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直叫可惜。通政司彭大鹤,正是他得用的人,而且卡在这么一个看似不显眼,实则很重要的位置上,是他整个朝中布局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竟然为了小小一桩叩阍的案子,就要被拿掉了。

“有人奏登闻鼓,你这个掌管刑部的阿哥,竟然会不知道?任由通政司胡来?”康熙听了胤禩的解释,虽说能自圆其说,可康熙心里还是不舒坦,“叫彭大鹤上折子自辩!”

康熙说完,低头翻阅当初那桩“赝鼎”案的案卷,看到原告赵德裕的年岁,这位九五之尊的心,就径直往原告那里偏——赵老爷子,今年五十九,与他同岁。

时人常说“逢九是个坎儿”,赵德裕老爷子就是这样,五十九岁奏了登闻鼓,按例二十杖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若不是真有莫大的冤屈,这又何苦来?而顺天府尹虽说换了人署理,可按照常理,署理官员不会愿意在这么一个临时的职位上,得罪上一任官员,推翻旧案的结论。

康熙一想到这里,眼光森冷,立即向胤禩那里转过去,低低地“哼”了一声。

胤禩一个哆嗦,不敢抬头,背心开始冒汗,冷汗在里衣上慢慢洇开。

康熙看完案卷,随手推到一边,伸手揉揉眉心,冷哼一声道:“这桩案子,就叫顺天府去审,朕倒要看,顺天府到底怎么审上一任审过的案子!”

胤禩伏在地上应了。康熙瞅了瞅他,又补了一句:“你和大理寺卿,过去一道看着,就看这顺天府尹到底怎么样地审!”

胤禩应了,随即跪安,一面从乾清宫中退出去,一面暗自琢磨,这虽然是“击鼓鸣冤”,可却不是什么大案,怎么这么快就上达天听了呢?究竟是什么人把这事儿给捅到皇上面前的?

他可不知道,此刻在乾清宫中,康熙又传了十六阿哥来问:“这件案子,究竟又是怎么和你内务府的属下扯上关系的?”

顺天府那边,尚且不知道宫中已经对此案另有安排。顺天府署理府尹王世臣见手上赵德裕与石咏的两件案子互有关联,便下令两案一起审理。

在审理之前,有一件重要证物还未到堂,因此王世臣点了差役去椿树胡同石家,将山西会馆掌柜与伙计口中的那只藤箱取来。

这只藤箱,就是赵龄石状告石咏所侵吞的“财物”。这赵龄石口口声声,说这只藤箱是他父亲赵德裕多年所藏的书画珍品,后来被石咏用一小锭金子所换,交易显失公平,而石咏诱骗赵德裕贱卖这只藤箱,明显居心不良。

而赵龄石甚至还整理出了石咏换走的那只箱子里的书画清单,据他说,当初老爷子购入的时候,这些书画就至少值五千两上下,这许多年过去,不少物件儿都有升值,现在的估价,在八千至一万两之间。

王世臣觉得这件案子较赵德裕诉冷子兴的那件“赝鼎”案要简单得多,于是打算将这件案子先审过。人犯石咏昨日就已经由衙役拘来,暂时关押在顺天府的大牢里。王世臣只随意命人去问了石咏的籍贯和住址,知道是直隶人士,住在外城琉璃厂附近,便发了签,指使差役前往椿树胡同去提那只藤箱。

差役们都特别喜欢这种差事:这和抄家差不多啊,翻箱倒柜地将人犯私藏的证物“抄”出来,他们自然也能顺手牵羊,多牵一点儿财物。就在一年之前,他们就这样“抄”了山西会馆里赵老爷子的住所,除了抄没罚金之外,还抄出不少银两,全让他们私分了。

“嘿嘿,托老爷子的福,咱们今天又要发财了!”带头的衙役想起去年的经历,忍不住嘴角上翘,带着一队人雄赳赳地就去了椿树胡同。

“开门了!”顺天府衙役震天价地拍着石家小院的院门,“顺天府办差,快开门!”

石家小院的院门未开,反倒是椿树胡同的邻里们纷纷出了门,齐聚在石家小院门外,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衙役们。

“什么鬼?”领头的衙役咒骂一声,返身继续敲石家的院门,“砰砰砰”敲得山响,“顺天府的人奉命办差,快开门,再不开……再不开就拆了你家的大门!”

这时候“吱呀”一声,石家小院的院门打开,七岁的小哥儿石喻护着伯母石大娘,齐齐地立在院门口。

只见石大娘身着素服,一张面孔绷得紧紧的,眼光却直直望着前方,毫不畏惧。她怀中正紧紧地抱着一只灵位。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先夫汉军正白旗骁骑校石宏文之灵位”。

“这……”领头的衙役看到这个灵位,倒是被唬住了,往后退了半步,心里暗想,这户明明住在外城,怎么会,怎么会……

顺天府衙役之中有几个愣头青,见状奇道:“头儿,咱们还等什么呀?”他们都手痒了,想发财了。

“谁敢动石家?”没有半分征兆,石大娘突然一声厉喝,吓得顺天府几名衙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她一身正气凛然,挺直了腰板,“石家祖祖辈辈,家风清正,从未出过作奸犯科之辈。”

“老娘儿们,”有衙役口出不逊之言,“你家有没有犯法之人,你说了不算,我们说了也不算,得顺天府的大人说了才算!乖乖让开路,让我们把证物找出来带走,回头你家真清白就还你个清白呗!”

石大娘抱着先夫灵位,依旧拦住去路。她冷笑一声,说:“先夫灵位在此,石家的事,顺天府的大人说了也不算!”

“头儿,这寡妇失心疯了,说咱们大人的话也不算数。”衙役们请示领头之人,暗中示意:既然对方不识相,何不干脆借这机会,发一笔大财。

岂料就在这时,远处椿树胡同口响起马蹄声,一个雄壮的声音传来:“石家的事,顺天府的确无权管辖。任何事,咱们步军都统衙门说话去!”

马蹄声转眼就到了石家门口,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向石大娘点头致意,称呼一声:“三弟妹!”

石大娘双眼通红,熬得尽是血丝,但见此人到来,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当即像插蜡似的蹲下去行了个蹲礼,唤了一声:“大伯!”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石咏的堂伯父,时任正白旗都统的富达礼。他身后跟着一道骑马过来的,则是管辖石家的正白旗佐领梁志国。

第76章

顺天府领头的那名衙役当差的日子久, 曾经见过富达礼,这时候抢上来打了个千儿, 说:“见过都统大人!”

富达礼看也不看他, 冷哼了一声, 赞道:“好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啊!若是本都统没有及时赶到, 石家的孤儿寡妇岂不是要任由你们欺凌?”

他低头,正见到七岁的小哥儿石喻此刻站在石大娘跟前,瞪圆了眼, 张开双臂, 牢牢护着伯母。富达礼看着心里直发酸,好似看见昔日要好的堂弟宏文宏武两个立在自己面前, 指责自己为什么就能这样忽视他们身后留下的孤儿寡妇。

早先石家的长随李寿到正白旗府署向佐领梁志国传讯, 只说他家主人因为前几天叩阍的那件案子,竟被关到顺天府去了。

梁志国听了只觉得岂有此理, 便打算给顺天府去公函, 按正常手续处理此事。然而富达礼从旁听了, 却觉得不大对劲,他是知道这桩“叩阍案”里面有猫腻的,一听说石咏牵扯其中, 便觉不对, 赶紧带上梁志国,问了李寿石家的地址,径直赶过来,拦住了这群差役。

那名领头的衙役不敢回嘴, 心里暗叫不好:这位都统大人,祖上好像……也是姓石的。

他赶紧解释:“大人,这其中恐怕是有误会。我们大人命我等到椿树胡同石家,取一只藤箱作为呈堂证物。我们大人自始至终没有提过人犯……不不不,涉案之人在旗。我们若是早知道这一点,就也万万不会到这里来了,这……的确不关我们顺天府的事儿啊!”

在旗的人身涉纠纷,这案子便当交到步军统领衙门去审理,不再是顺天府的管辖范围。

顺天府的衙役们一听头儿都这么说,大多垂头丧气,晓得今日份的“横财”,大约是发不得了。

岂料这时石大娘突然出了声:“大伯,弟妇有话要说!我家咏哥儿曾经交待过一件事。”

说着她一转身,将放在院门内一只外表擦得干干净净的藤箱取了,双手拎着。

“他曾说过,这只藤箱是一名山西行商留给他的,关系重大,因此弟妇一直妥善收藏。”她说着,冷冷地瞥了顺天府那些衙役们一眼,淡然道,“今天这些差爷们来,想必是为了这件东西。”

石大娘守寡多年,日常为生计操劳,可是骨子里的傲性儿却始终没有丟过,这时见了富达礼,双手将藤箱递了上去,说:“这件东西,石家一直好生保管着。既然顺天府的诸位差爷们这么大阵仗地上门搜查这箱子,想必它非常重要。弟妇相请大伯‘好生’将这只藤箱转交顺天府。石家从未动过贪婪的心思,弟妇自然盼着这案子能够早日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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