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1 / 2)
一个月之后,腊月已近。这个时候往往是内务府最忙的时候,石咏成天在府署里忙得脚不沾地。这日他直忙到天擦黑了才到家,刚进门,李寿便告诉他孟氏那边,已经从原先赁的院子里搬了出来。
孟氏那边原本说好了要长久住下去的,先住个半年。房东看在石咏的份儿上,也没收押金。但是孟氏搬出来的时候也没有事先打招呼,只留下了一个月的租金就走了。房东忍无可忍,便寻到李寿,着李寿来问石咏,这究竟该怎么办。
石咏只能安抚房东,请他勿急,且另寻租客。这空置时候的租金,一概都由他石家来承担。那房东这才觉得好些,努力又寻下家租客去了。
石咏还来不及打听孟氏等人搬去了何处,先赶着去了学塾那边寻姜夫子,问起石唯。姜夫子笑着冲石咏摊摊手,道:“大约是没有缘分吧!那孩子是挺聪明的,我初见时还以为又见了个喻哥儿,可是谁知道……”
在姜夫子看来,石唯确实资质很不错,但若说有神童之名,倒也不至于,与石喻当年的水平相差仿佛。但是石唯读起书,却没有石喻那么灵活,不太容易变通,在学塾里学书的时候听不进同窗的意见,甚至与人争执起来;而夫子说的,石唯却又一味照单全收。
“我教得不顺手,那孩子学起来也吃力。后来孩子的母亲亲自上门打过了招呼。如此一来,不如好聚好散。”姜夫子云淡风轻,丝毫不挂怀。
可是事后石喻也听说了石唯离开学塾的原因,转头告诉石咏。却是这孟氏觉得,姜夫子学塾里的学生,大多出身平平,都是住在外城的子弟,家境也不好。即便将来石唯能在这里读出来,考出功名,也无法在学塾里获得合适的人脉。
石咏听完二弟说完,重重一拍头,觉得刚才姜夫子没有将自己从学塾里轰出来实在是看在多年老邻居的面儿上。这所谓人脉,不就是在一间合适的学塾里,同窗们都刻苦且出息,将来一起挣得功名之后,能彼此扶持吗?哪有一上来就结交权贵子弟的?那样的地方,还能让孩子静下心读书么?
他无语了半日,晓得日后还要再跑一趟学塾,向姜夫子致歉才是。他当即找到李寿,问起孟氏她们搬去了哪里。李寿摇头说他也不知道,那边搬走的时候没有留话,因此石家人也不知道她们新的地址。
石喻听说,则挑了挑眉,微笑着说:“大哥,三弟他们应当是搬去内城了,咱们看着吧!”
可还未等石咏打听到孟氏等人搬去了何处,富达礼抽空过来内务府府署见石咏,开门见山地请这大侄子给支个招儿:“茂行,唯哥儿娘前来求我,让安排唯哥儿进景山官学,你看这事儿咋办?”
石咏:……
他不得不佩服,这雷厉风行、敢想敢做的孟氏。
第295章
富达礼转述了孟氏的请求, 孟氏托他帮忙,引荐唯哥儿进景山官学, 想是已经打听过, 当初石喻去景山官学报到, 正是富达礼带着去的。
石咏见大伯烦恼, 便笑着说:“这简单,您就说景山官学的标准,是十五岁以上的在旗少年才可以招收。”石唯才九岁, 年岁差得有点儿大。
富达礼却道:“那一位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她回头又指,喻哥儿入学的时候一样没有十五岁。”石喻大约是十三岁头上才入的学。
石咏想了想, 道:“您就实话实说么!喻哥儿当初入学的时候, 景山官学也不同意来着,说一是年纪太小不适合练习骑射, 二是入学之后, 若是两届之内考不中举人, 便是要劝退的。若是这两个条件,那边都能答应,大伯您就真荐了这孩子, 去景山官学试试呗!”
石咏嘴上这么说, 心中却大概猜得到,孟氏知道了景山官学的实情,一定不肯送唯哥儿过去,石喻在官学里, 骑射尚且吃力得紧,别提年纪更小的石唯了。况且两届之内必须乡试取中的条件,也太过苛刻,孟氏不会答应的。
富达礼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他当即回去,将这话给孟氏带到。果然孟氏不再说什么了,就此打消了景山官学入学的念头。隔了两日,富达礼又过来告诉石咏,说孟氏在永顺胡同附近租了一座三进的院子,而唯哥儿进景山官学不成,最后还是进了瓜尔佳氏族学,和讷苏他们在一处。
石咏心知孟氏嫌弃外城,又惦记着住在永顺胡同附近可以与伯府常来常往,时时走动,对她和唯哥儿真姐儿以后可能会有好处。她一意如此,石咏便也随她去,不扰及自家人便好。
这段时间里,石喻一直在景山官学安安稳稳地读书,没有受多少影响。他进官学一年便即中举,再加上后来参加覆试的事儿,让一拨监察御史都为八股截搭题抓狂。石喻登时在官学中出了名,极受瞩目。原本官学中他年纪太小,无人愿与他结交的,如今渐渐也有些同窗愿意与他一处交流交流,尤其是那些转过年去要战春闱的子弟们。
与此同时,石喻的骑射也有大幅进步,能拉动一石的弓了,眼见着距离弓马娴熟不再遥远,那些靠着家族蒙荫才得以入学的纨绔子弟,渐渐也不敢再嘲笑石喻。
官学的讲习们则对石喻继续保持严格。年熙便是如此,他一再提醒石喻,说他四书五经都念得不错,策论则做得观点新颖,不落窠臼,但是石喻还是欠缺在年纪太小,见识与经验都尚浅,因此有时他的见地显得没那么有说服力。
石喻受教,如今他已经考中举人,经受住了质疑与考验,同时也亲眼见到了假想敌三弟石唯。至此他的心态便完全放平了,愿意跟着年熙,一步一个脚印地学下去,会试对他来说,倒显得没有那么急迫。
这日天色阴沉,到了傍晚,便下起鹅毛大雪。石咏在内务府府署附近遇见了从官学里出来的石喻,兄弟两个一起,顶风冒雪,从内城出来,回到椿树胡同。一路上见到顺天府有衙役在外城内鸣锣,提醒各家,及时清理房顶的积雪,想是吸取了以前的教训。
石咏兄弟两人到家的时候,也如雪人一般,在头进院门处将身上斗篷上的雪都抖去了,再穿过小院,来到石大娘与王氏住着的上房正厅里。
石咏先掀了帘子入内,石喻紧跟在他身后。兄弟俩刚在解外头的大衣裳,便觉一阵劲风扇过来——
“作死的,扇我一头灰!”石咏见了面前的“罪魁祸首”,登时笑骂一句。扇了他一头灰的,正是早先薛蟠带宝玉登门道谢的时候,送来的那一对虎皮鹦鹉。原本天气没这么冷,鹦鹉还挂在室外廊上檐下,如今却只能挪在室内了。
“作死的,作死的——”其中一只鹦鹉聒噪两声,便清晰地模仿其石咏说话,令石咏目瞪口呆:这不过是鸟雀而已,真的这么聪明么?一学即会?
石大娘她们坐在正厅上的已经笑成了一片,石大娘忍着笑说:“千万别在这扁毛畜生跟前说这些了,有灵性得很,也不知什么人教的,总是没什么好话!”那鹦鹉便像是呼应石大娘的话似的,继续喊了两声:“作死啊,作死啊——”
石咏赶紧批评,字正腔圆地对那鹦鹉说:“不得无礼!”
谁知那鹦鹉却又不学了,低着头往那架上嵌着的景泰蓝食水小盂里啄啄,大声叫道:“吃了吗?吃了吗?”立即又惹来一片欢笑。
石咏哭笑不得,问:“这是咱家教出来的还是薛……”可千万别是薛蟠那老小子,回头保不齐说出什么来。
石大娘也笑道:“其实也好,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吃了吗’、‘作死啊’,还有什么……”她与王氏如英相视而笑,都不肯多说,“除了这两句之外,都还好,就是偶尔会来一句,让你猝不及防的……”
恰在此时,其中一只鹦鹉非常应景地唤了一声:“啊呸——”将人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那语气中的鄙薄轻蔑之意也显露无疑。
石咏伸手捂脸:这鬼灵精,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一时石家哥儿两个都卸下了身上的大衣裳,进屋坐下。石家这天准备了锅子,索性也不计较这那的规矩,一家人围炉而坐,石咏与石喻坐在一边,如英抱着安姐儿,与石大娘和王氏坐在另一边。锅子烧旺之后,石家一家子自己动手涮肉,吃得香甜。
石咏石喻哥儿俩开了一小瓶酒,慢慢饮着。石喻便问兄长:“大哥,今年还出‘金风玉露’了么?”
石咏点点头:“出!”
如今“金风玉露”与“凌雪傲霜”已经定下是每年冬天年节时候出的时令佳酿,“桃李不言”是春天,织金所的无名石榴酒是夏天。而鹿鸣酒每三年出一次。石咏琢磨着回头会试结束,他没准儿还能再出个什么“蟾宫折桂”酒之类的。
石喻托着手中的玻璃瓶,给大哥斟上少许,说:“大哥有没有想过给咱家的酒定个名号,叫什么酒庄之类的?”
石咏想了想,果断摇了摇头:“其实也不是咱家酿的酒,都是旁人酿的,咱家不过是灌装,我看还是先不必了。”他并不急于创立自家的品牌,再者他做这件事也不光是为了自家盈利,也是希望将整个产业推动起来。
如今酿果酒的利润非常高,石咏他们的玻璃瓶装酒动辄卖十几两银子一瓶,与玻璃刚上市的时候那情形差不多,很多人对此趋之若鹜。但是如今酿酒的工艺尚不成熟,酒的质量忽高忽低,酒的产量也很不稳定。所以当初石咏从九阿哥那头拍下的十万枚玻璃瓶,到如今也不过用了一半左右,预计明年年底才会全部消耗光。
石咏一手张罗的玻璃瓶装酒上市之后,市面上很快就有了更风的,甚至有人专门去九阿哥的玻璃厂继续定制玻璃瓶。九阿哥早就在懊悔当初那些玻璃瓶一万两银子卖给石咏卖得亏大发了,见有人寻上门,自然是毫不含糊地狠狠要价,登时吓退不少人。
剩下的有这魄力从九阿哥那里买玻璃瓶,但是却发现他们有一项关键技术没掌握——灌装及封瓶。生手灌出来的酒,要么放不了多久便坏了,要么瓶口的木塞没法儿密封,做不到像“金风玉露”的酒瓶封得那样严实,用特殊的“开酒器”才能打开。
因此石咏真正做的生意,其实是代客灌装、封瓶,以及代为销售。掌握了这个环节,他才能进行质量控制,只有口感饱满、色泽清透、质量过硬、甜度不高的果酒,才有资格由石咏的灌装厂帮助灌装。
灌装厂则负责将玻璃瓶清洗并消毒,灌装之后用软木塞封装,并且在瓶身外贴上酒标。最后由石咏相熟的几个渠道对外销售,所得的收入扣去成本之后,石咏的灌装厂扣除一部分灌装费,剩下所有的收入都交给酿酒的乡亲。这也就是为什么不少乡民愿意起早贪黑兢兢业业,精益求精地力争酿出最好的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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