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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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地方可真大,路绕来绕去的,跟咱那大山套子也差不多。你四叔这个笨货,你上回回去还跟他说过地址呢,他也记不住,多亏了你三叔还算有点见识,进过城会问路,带着我们一路问到这儿来的。”四婶的说法。

田大花不禁莞尔。

三叔他们来到时,她还没下班,奶奶见老家来了人十分高兴,眉开眼笑地张罗着给他们倒茶,拿吃的,心急地拉着问这问那,热切询问老家的情况,村里谁谁谁生了吗,谁谁谁娶上媳妇了吗……

等田大花下班回到家,一问,他们中午饭都还没正经吃呢,进了城也不舍得买饭吃,看什么都嫌贵,干脆,驴车上带的花生红薯什么的凑合吃点儿就算了。

田大花转头就进了厨房。横竖也没有外人,看看筐里还有饼,就捡家里现成的,省事儿的,山里人饭量大,管饱就行。

她炒了一大碟子干红辣椒抱鸡蛋,一大碟子炒扁豆丝,一大碗虾米炖冬瓜;一边锅里放油大萝卜切块,烧了个萝卜粉丝汤,一边打发福妞和小石头去街口的熟菜店买两样卤味来,叫俩小孩看着新鲜的买。

俩小孩很快跑回来,买的卤肉和红油猪耳,福妞麻利地拿碟子装了,小石头就跑去喊客人吃饭。

“守良二哥呢?”三叔擦着手问。

田大花忙解释说,姜守良现在管理库房,轮班,今晚他值夜班就不回来了。

“三叔四叔,你们今晚住一晚,明天早上他一早就能回来。”

“哎,二哥现在腿也好了,都上班当工人了。老婶子身体也硬朗,大花也能干,你家现在都好,我们也就放心了。现在就盼着我茂松大侄子……”四叔想说,就盼着姜茂松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话说半句,改成了:“等我茂松大侄子胜利回来,我们再来一起喝酒庆功。”

毛驴车拴在门口,满满一车东西,他们来的时候就不早了,忙着跟奶奶说会儿话,吃完晚饭才顾上卸车。田大花看着三叔、四叔和姜守良往下搬成袋的粮食,三婶四婶也忙着往下拎小袋的东西,还有篮子里的干菜啊鸡蛋啊,大冬瓜、大倭瓜,红薯一大筐,白菜萝卜一大筐,屋里院子里摆的一地。

“四叔,你们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四叔就指着那一大堆东西一一说明,粮食和红薯都是你家田里收的,帮你送来了,白菜萝卜也是你家菜园里长的,帮你送来了,别的鸡蛋啊干菜啊,都是各家给的。

“你家那个菜园,都是老七他们两口子帮你们种,你七婶子说你反正平常不回去,别的菜吃不上,帮你种的都是能放的冬菜,你放在家里冬天慢慢吃。”三婶拉着田大花说,“七婶儿本来也是要来的,一直说你对他们家有大恩,可巧,儿媳妇刚给她生了个胖孙女儿,忙着伺候儿媳妇坐月子呢,抽不开身,说惦记你们呢。”

田大花心里暖融融的,不为东西,就为村里乡亲们对他们这个情分,她心里很是感激。

她还没开口,奶奶就拉着四叔说:“你们呀,这么惦记我们一家子,又出力又给东西,可叫我们怎么好啊。”

“老婶子,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四叔说,“咱都是一家人,一个姓姜的,茂松茂林两兄弟都在部队上,村里头于情于理都得帮你们把家里照管好。再说了,都是你们自己家地里的出产,就这一个小驴车,还没运完呢。咱各家顺手帮着干点儿活,这还有啥好说的。”

最后三婶子从驴车上拎下一个篮子,篮子里还有个小布包袱,三婶小声跟田大花说,这是六婶和吴翠芬让捎带的东西。

田大花看了一下,篮子里半篮子鸡蛋,因为路上颠簸,下面铺了绿豆,防止鸡蛋碰碎,这是乡下惯常用的法子。那个小包袱里不知道是什么,看样子估计是衣服之类的。

“听说我们要来,六婶就说给根保那个小老婆捎点儿鸡蛋,留着给孙子吃。这个小布包,是吴翠芬叫捎给姜丫头的。”三婶脸色有些为难地说,“她还嘱咐我们,悄悄地捎给姜丫头,不要让她后娘知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

“这怎么给呀。”田大花说,“她就不会等姜丫头回去的时候,自己给?”

“嗐,别提了,姜丫头自从进了城,有几个月了?就没回去过,吴翠芬也是担心女儿了,又怕她在这儿受后娘的委屈,怕后娘亏待她,又没别的法子,现在听说姜根保打仗走了,只剩下后娘和姜丫头,就更加担心,就央我把这小包袱给捎来。”

第36章 心大

趁着三叔四叔他们进城来, 吃饭的时候, 田大花就在饭桌上当着面, 把家里的田地做了些安排。

她现在实在也是分不开身,原来设想的“农忙回去种地”, 解决点儿口粮, 实在有点儿不切实际,让村里大家帮她种着,还给她送粮食,更叫她心里过意不去。

不过,田大花又不甘心也不放心把乡下的田地送了人, 在她看来,六亩三分地, 是她和这个家最后的退路和保障。如果姜茂松真有个什么万一, 他们一家人,在城里的日子恐怕艰难些,世事难料,如果有一天,他们在城里生活不下去了,她大可以带着一家人回姜家村去, 靠着那六亩三分地, 靠着绵延数百里的苍茫大山,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可她又不能一直这么让别人帮她种地。

于是田大花就跟三叔四叔把眼下的难处说了。

“三叔四叔,我这么想的,要是你们不嫌弃, 我就把我家的那几亩地,先借给你们两家种着,虽说都是自家人,咱们也先说清楚,地给你们种,我什么也不要,你们帮我把公粮交了就行了,我又不是地主放租的,你们也不要再给我送粮食了,还有我家的菜园地,包括我家院子里和屋后的菜地,就先借给七叔家种了,我家的房子也麻烦七叔顺便帮我们照看一下。”

当着三叔和四叔的面,她特别强调了一个“借”字。说不准什么时候,她就打算回村里生活呢。

三叔四叔一听,当然没有不答应的,过去从地主家租田种,地租那么高大家也咬牙种了,现在公粮才多少呀。肯定是个求之不得的事情。

事情说定了,田大花就玩笑的口气说:“三叔四叔,可都辛苦你们了,家里田地屋子有你们照顾着,哪天奶奶和公爹落叶归根想回去,我还能送他们回去。”

当晚,田大花就留三叔三婶和四叔四婶住了一宿,茂林的屋子空着,再把小石头的屋子让出来,叫小石头去跟爷爷挤一晚上,都住得下。可把老奶奶高兴坏了,挪着小脚也去帮忙铺床,被三婶四婶拦着拉去说话了。

“三婶四婶,你们看,带给谢白玲家的东西怎么办?”

三婶说:“既然答应了的,鸡蛋我和你四婶给送去吧,可是给姜丫头的东西……”三婶犹豫了一下说:“我跟她吴翠芬说了,她叫我悄悄交给姜丫头,我可不一定能办到。我先给人家送一篮子鸡蛋,再偷偷摸摸把姜丫头叫出来,人家还以为我使什么坏呢,我这人没心眼儿,做不来。我干脆就一起拿去,当着面我亲手交给姜丫头,别的我也不多说。”

虽说一个大院住着,田大花一向不怎么跟谢白玲来往,顶多是大院里遇见了打个招呼,田大花也就不想往她家去,就给三婶和四婶指了一下,三婶四婶就拎起篮子走了。不多会儿两人回来,说东西送去了。两个人就絮絮叨叨跟奶奶讲。

“根保那小老婆接了篮子,一个劲儿道谢,婶子长婶子短的,真像见了什么亲人似的,说话可热情了,还叫我们明早去她家吃饭,我们说不用了。你说看起来挺好的一个人,怎么非得找上个有老婆孩子的男人呢。”

“还有那个姜丫头,看起来跟后娘处得还挺好的,她妈捎给她的包袱,她当场就打开了,是两件冬天穿的里衣,她还说也不缺衣裳穿呀,说后妈都给她买了,一口一个谢姨,叫的可亲了。我问她怎么一直没回去过,她说看着小弟弟走不开,谢姨不让她走。这丫头可真心大,跟后娘好成这样,也不想想她亲妈在乡下过的什么日子,她亲妈有多疼她呀。”

田大花有时觉着,谢白玲其实也挺悲哀的。这个年代,乡间老百姓可不管那一套,老百姓认死理儿,千百年的礼法和观念,大约谢白玲之流所标榜的“自由婚姻”,所标榜的真爱,到了老百姓嘴里,两个字就全都戳破了,小婆。

时至今日,姜家村的人提到吴翠芬,还说她是姜根保的“大媳妇”,吴翠芬一天不改嫁,这个说法大概就会跟着她一天。谢白玲呢,理所当然就是“小老婆”。

问题是就算吴翠芬哪一天想开了,改嫁了,谢白玲恐怕还是村民嘴里的“小婆”,毕竟她不是原配,也不是填房,人家原配媳妇正经还在的时候她嫁过来了,在这年代习惯了传统老思想的乡民们眼里,她的身份一辈子都盖上了“小婆”的戳。

被服厂实在太忙,加上三叔四叔他们都急着回去,第二天早上,田大花和奶奶就送了他们回去。

人家拉着一大车东西来的,总不能给空着手回去,然后田大花失望地发现,乡下能往城里送的东西太多了,可城里能往乡下送的东西,真没那么多。你看看当下,吃的喝的,乡下供应城里,布匹衣服,人家山里家织布也挺好……

于是田大花给准备了几盒糖果点心,给七婶家新生的孙女儿买了两块好看的花布,几家长辈叔伯,给买了乡下不容易买到的香胰子,还特别给三叔四叔和七叔家各买了一个保温壶,在山村里,这东西还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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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照常上班,中午吃过饭,田大花就趁着这一会儿工夫,开始整理三叔他们送来的那一驴车东西。

粮食自然要收好留着吃,反正茂林不在家,他的屋子空着,都放的下。干菜装好收起来,其他的那么多菜呀,红薯呀,都堆在家里一时半会也吃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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