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黛丽丝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八章浪游
萧君默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软玉温香的绣榻上,身上盖着一件大红缎面的锦被。移目四望,这里居然是一个异常宽敞的山洞,洞里到处点燃着明晃晃的灯烛,所有陈设一应俱全,许多家具看上去甚至有些奢华。
这里应该就是华灵儿口中的千魔洞了,可她既然费尽心思把自己绑了来,为何不把自己关在牢房,反而如此优待?
萧君默翻身下床,看见自己居然穿着一身名贵的丝绸薄衫,显然是晕厥之后被人换掉了,也不知是男人还是女人动的手,不禁摇头苦笑。
“郎君醒了!”珠帘外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一些细碎的脚步声走来走去,然后珠帘被哗啦一下掀开,四名侍女鱼贯而入,手上捧着衣衫鞋帽等物,毕恭毕敬地跪在他面前,为首一人道:“恭请郎君更衣。”
萧君默顿时浑身不自在,愣了愣才道:“更衣做什么?”
那侍女道:“大当家有令,若郎君醒了,便伺候郎君更衣,然后带郎君到议事厅去见大当家。”
“大当家?谁是大当家?”萧君默蹙眉。
“郎君去了便知。”
萧君默无奈,摆摆手:“行了,你们下去吧,不必伺候了。”
“大当家有令,奴婢们必须好生伺候郎君……”侍女坚持道。
“我一个大男人换衣服还得你们伺候?”萧君默不悦,“都退下,否则我哪里也不去!”
四个侍女面面相觑,最后只好放下手上的东西,躬身退下。
萧君默穿戴完毕,随侍女走出所住的洞室,惊讶地发现外面竟然是一条洞中河,早有一叶轻舟在恭候他,另有数十名黑衣武士各乘数艘小船负责押送。
船行河中,一路所见更是令萧君默大为惊诧。这个千魔洞竟然是个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的溶洞,洞顶倒挂着无数千姿百态的钟乳石,其中多数形态狰狞、状似鬼怪,萧君默想这一定便是“千魔洞”之名的由来。一行人坐船在蜿蜒曲折的河道中走了小半个时辰,随后弃舟登岸,又在迷宫一般的洞中走了至少二刻,最后登上数十级石阶,才来到了一座宫殿般的巨大洞室中。萧君默放眼望去,只见堂中有一座石砌的高台,高台上有一张铺着虎皮的石榻,一个身披戎装、英姿飒爽的女子,正端坐石榻之上,听着台下十几名黑衣壮汉在奏事。
她就是华灵儿。
看着眼前的一切,萧君默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能想到在秦岭的苍莽群山之中,会藏着这样一个别有洞天的所在?谁又能想到,橹船上那个千娇百媚、娉婷袅娜的弱女子,竟然就是眼前这个威风凛凛、霸气逼人的女贼首?!
华灵儿显然已经看见了他,却视若无睹地继续与那些黑衣人议事。萧君默被一队武士押着,只能站在一旁干等。他百无聊赖地观察四周,但见这个洞至少有七八丈高,深度和宽度也都有三十多丈,简直可以媲美长安的太极殿了。华灵儿所坐石榻的后方,有一幅宽大的屏风,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十个草书大字,看上去像是一首诗。
他刚想认真看看诗文写着什么,却听华灵儿大声道:“就这么定了!吩咐下去,各堂口全部遵照此议执行,其他事改日再议,散了!”
随后,那十几名黑衣人依次从萧君默面前走过,退出了厅堂,领头一人赫然正是老艄公。他面无表情地瞥了萧君默一眼,便大步走了出去,仿佛船上的那一幕根本不曾发生。此刻想来,萧君默倒宁愿那一幕就是一场梦。可是,楚离桑、辩才和米满仓现在都生死未卜,丝毫容不得自己在此多愁善感。眼下必须打起精神来,好好跟这个女魔头周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萧郎昨夜可休息得好?”华灵儿从石榻上起身,面带笑容地看着他,声音又恢复了昨夜的温柔娇媚,与方才的威猛霸气判若两人,“干吗在下面站着?上来说话吧。”
身后武士闻言,立刻一人一边抓住萧君默的胳膊,要把他带上去。萧君默两手一甩,把二人震退数步:“不必了,这儿挺好。”
华灵儿又笑了笑,抬脚走下高台,身后紧随一人,正是昨夜那个侍女。华灵儿径直走到萧君默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萧郎现在一定有满肚子问题想问奴家吧?”
萧君默迎着她的目光:“你是谁?为何抓我们?”
“奴家是华灵儿啊,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至于为何抓你们,答案很简单,五百金的赏格太诱人了,而我恰好又是个见钱眼开的人!”
果不其然,这个女贼首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所以才精心设下这个陷阱诱捕他们。照此看来,昨夜他和楚离桑在娑罗树下被抓的同时,辩才和米满仓肯定也在客栈里被擒了。萧君默不禁暗暗懊悔:自己终究还是太大意了!
其实,昨天他们沿着义谷道旁的山路潜行至丰阳城南渡口,一路走来都太过顺利了,顺利得超乎想象,同时也令人不安。萧君默很清楚,裴廷龙肯定早就赶到丰阳县等着他们了,所以一路上不可能不设下明卡暗哨层层堵截,可事实上一路走来,萧君默都没有任何发现。当时他便感觉不太对劲,但终究心存侥幸,于是没有多想便在渡口匆匆上了船。现在看来,华灵儿与裴廷龙定然早已合谋,因此玄甲卫才会毫不设防,让他们自己跳进华灵儿设下的陷阱,从而以最小代价抓获他们。
“看来萧郎已经猜到了,那我便直言相告吧。”华灵儿敛起笑容,恢复了干练果决的神情,“早在两天前,我便与裴廷龙达成了一个交易,我负责抓捕你们,把你们四人完好无损地交给他;他把五百金赏钱给我,同时默许我在自己的地盘上活动。然后,玄甲卫从此与我两不相犯,我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得找我麻烦。”
“好一个两不相犯!”萧君默冷笑,“他是官,你是匪,你们的交易只能是暂时的。等着吧,一旦你把我们交给他,回头他就会把你这千魔洞给剿了。”
“剿我?”华灵儿也冷冷一笑,“暂且不说剿我千魔洞得付出多大代价,就算裴廷龙剿得了我,他也断断不会剿。萧郎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裴廷龙跟你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吗?”
华灵儿咯咯笑了起来:“瞧萧郎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应该叫官民一家亲!当然,你想叫官匪一家亲也可以。不过自古以来不都这样吗?官和匪表面上势不两立,可只要有共同的好处,背地里不都是你来我往的吗?萧郎也是混过官场的人,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我懂,我当然懂。可你别忘了,今天裴廷龙可以为了这个好处跟你狼狈为奸,明天他也可以为了别的好处杀你个片甲不留。说到底,生杀大权还是在他手上,你不过是他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对,你说得没错。他利用我,我利用他,人跟人打交道不就这么回事吗?其实被人利用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连被人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把我交给裴廷龙,趁我现在还值二百金的时候?”
“因为,我改主意了。”华灵儿忽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靠近两步,柔声道,“不瞒萧郎,从昨天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动摇了,之后又见你是个扶危济困、有情有义的男人,我便彻底改主意了。说起来,你得感谢那几个小毛贼,要不是他们误打误撞横插一杠子,奴家也不知你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萧君默闻言,不禁苦笑。
昨夜在归安镇的那棵娑罗树下,他之所以到最后关头忽然对华灵儿产生了警觉,起因便是那三个毛贼。当时他去探虬髯大汉的脉息,手上便沾了某种香味,却又想不通一个粗汉为何会在身上使用香料,直到在娑罗树下闻到花香,他才猛然想起:在渡口登船之时,华灵儿靠在他怀里,身上散发的便是这种香味。于是,萧君默瞬间便把所有残片拼接到了一起:他以石子击打虬髯大汉时,华灵儿恰巧同时出手发射了银针,怪不得萧君默当时便注意到大汉的脖子怪异地扭动了一下,只是没顾上去细究;而华灵儿平时所用的香料,便是采自娑罗树,所以她身藏的银针暗器无形中便染上了香气;然后萧君默把掉进水中的虬髯大汉拖上岸,用手去探其脖颈,恰好摸到了银针射入的部位,因此香气便沾到了手上。
至此,萧君默才弄清虬髯大汉突然落水的原因,从而意识到华灵儿身怀武功,由此便知她此前的所有表现都是假的,而再三央求他送她回家自然也是一场骗局。可是,等萧君默明白这一切时,为时已晚,因为他和楚离桑已经落入了华灵儿精心设计的陷阱……
此时,华灵儿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在说话,媚眼如丝,呵气如兰。萧君默窘迫,下意识地退了两步:“你不就是为了钱吗,我是什么样的人跟你又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奴家不仅贪财,而且好色呀!”华灵儿眼波流转,笑靥嫣然,“像你这么好看又这么有男人味的人,自然是比金子更能吸引奴家!”
萧君默哭笑不得。世上竟然有人用“贪财好色”形容自己,而且还是一个女人!倘若不是现在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他真是打死也不会相信。楚离桑说这个华灵儿的脸皮之厚堪比城墙,还真是一针见血,丝毫没冤枉她。
“不瞒你说,萧郎,”华灵儿又接着道,“当初在海捕文书上看到你的画像,我便觉得这个男子好生英俊,昨天在渡口看见你,越发觉得你的真人比画像英俊百倍,所以奴家便喜欢上你了,之后又见你正气凛然、重情重义,奴家就越发喜欢了……”
“那你打算拿我怎么办?”萧君默冷冷打断了她。
“跟我成亲,做奴家的压寨郎君!”华灵儿回答得十分自然。
萧君默脑子里轰地一声,差点没晕过去。华灵儿这个女魔头,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对“女人”的认知极限,让他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留下我,裴廷龙那儿怎么交代?”萧君默现在真心觉得宁可死在裴廷龙手上,也好过在这儿当什么该死的“压寨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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