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与岑非鱼说话时,须自行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略去,否则便容易被他绕进去,如何分说也说不明白。周望舒深知这一点,不与他作口舌之争,反而问他:“你昨夜带他去了何处?”
岑非鱼正在洗茶碗,闻言一个不小心,碗盖脱手而出。
周望舒迅速用两指夹住碗盖,哐地一下,盖在碗上。
岑非鱼装作不在意,明知故问:“哪个他?”
没想到这人也有被自己问住的一天,周望舒失笑,反问:“你有几个他?”
两人既不争辩,也不回答对方的疑问。茶壶渐渐热了起了,水在壶中无声地翻滚,壶口渐渐冒出白烟。
岑非鱼懒洋洋地侧卧着,一边掏耳朵,一边笑说:“昨晚是吃多了,跑到老曹府上借他吐酒的大缸子用用,没成想把墙给撞塌了,”他说罢,用食中二捻着什么东西,对准周望舒,轻轻一弹,“撞塌了一面,有空你让人去补补。”
周望舒迅速闪开,岑非鱼拍腿大笑。
待得第一壶水煮沸,岑非鱼揭开茶碗,低着头倒水、洗茶,再灌一壶水,放在炭炉上烧,“我爹倒不在意,喝醉了躺在哪里都能睡,只怕我娘和那俩臭小子夜里头冷。”
天光尚未大亮,本就偏僻安静的后院里满地落花,鸟儿在枝头叶间吮吸露水,没有发出鸣唱。屋内小炉里炭火烧得通红,只偶尔传出细微的剥剥声,更衬得天地幽静,岁月悠长。
岑非鱼等第二壶水烧开,泡好茶,再烧第三壶。
他看周望舒休息了一会儿,已缓过劲来,才开口说:“行了,说正事吧。若只是谢瑛与外头通讯,你不会亲自带人前往。不,那也说不准,跟乔姐朝夕相对可苦了你了,或许你想出去透透风呢?”
周望舒警惕地看着他的动作,以防他再使“暗器”,一面说道:“与我们同时在城外蹲守的,还有另一路人。”
“梁炅?”岑非鱼浓眉一拧,突然抬头望向周望舒,目中带煞。
“我推测……”周望舒目光凝重,并不与岑非鱼对视,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道:“推测是齐王。”
只听哐地一声响,岑非鱼用力放下茶碗。茶碗已空,在桌上没能立住,打着旋儿转个不停。
岑非鱼大掌一拍,茶碗定住,他提着水壶,为自己添了一碗茶,嘲道:“哪儿都少不了他。”
周望舒喝了口茶。
夏天燥热,为了去火气,岑非鱼捡得是最苦的一种茶叶,周望舒皱了皱眉,只喝了一口便将碗放下,道:“那路人马在城外小树林中搭箭设伏,只可惜刚射出两箭,谢瑛的信使已被我们的绊马索绊倒。那伙人见信使已被擒,立马就离开了。我着人将他们射出的箭矢捡来细细分辨,未发现明显的记号,但每支箭的尾羽都被改得极短,看那模样形制,是青州的箭。”
亮黄的茶汤中,倒映出周望舒的苦笑。
“梁炅此人半点不似其父。也不知王爷到底造了什么孽。”岑非鱼一声感慨,将热汤一口饮尽,被烫得直哈气,“何须推测?必定就是梁炅在打什么鬼主意。埋伏的人反应速度不及你,乃是远道而来,等待了多日,有些疲乏的缘故。他们见有人插手便立马离开,原因有三:一是他们本身行事谨慎,不能暴露身份;二是他们知道你在埋伏,忌惮你;三,他们的目的,并不在谢瑛。”
周望舒摇头,道:“若说忌惮我,那多半就是齐王的手下了。可他……齐王了解我,知道我定会出手,原无须再派人来,不是多此一举么?或许你说得对,他们的目的不在谢瑛。”
岑非鱼老神在在,“你也不算太笨么,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依我看,梁炅定是别有目的。”
周望舒眉峰微蹙,“不知。”
岑非鱼略带深意地看了周望舒一眼,不再说话。
周望舒无奈道:“请二哥赐教。”
岑非鱼这才满意,道:“二哥帮你从头捋捋。先帝临终前,将所有藩王遣回封地,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可他自己……算,不说逝者的长短。”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当今大周天下,宗室与外戚各占半壁江山。外戚以谢瑛为首,依仗其女皇太后谢氏及其亲外孙惠帝。宗室中,赵王梁伦最年长,这老狐狸虽心思阴狠,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不敢与谢瑛碰硬,偏安一隅待时而动;齐王梁炅实力最强,你是知道的,这玩意儿富可敌国并非传言,还要多谢你的辅佐;剩下的都是些弱鸡,也就楚王梁玮年富力强,只可惜过刚易折,我看他此番入京,多半是有来无回。”
周望舒迟疑片刻,道:“还有四弟。”
岑非鱼眉头一皱,反问:“谁的四弟?”
周望舒闭着眼,掐了两下太阳穴,道:“淮南王既有才略又有担当,是个做大事的,只不过龙困浅滩。你不要总和他置气。”
第54章 裂痕
岑非鱼翻了个白眼,“你在识人方面,眼光实在太差。算算算,懒得说你。”
周望舒看岑非鱼不愉,不再继续,接着先前岑非鱼未说完的话,说道:“萧淑穆这女人太聪明,借着谢太后送她《女戒》的时机,早早地退出幕前,好将自己摘干净。她躲在幕后,反倒方便运筹,让董晗联络上禁军中的将领,许以高官厚禄收买人心,殿中已被她控制住,楚王也被她拉到了同一阵线。”
岑非鱼点头道:“谁让她是皇帝的老婆?只须有中人之资,便有了七成的胜算。只可惜了梁玮的一腔热血。”
周望舒则并没有多少感怀,道:“赵王老了,眼下他只求不要晚节不保,只想要抓紧手中的权力,让玉门一案永远埋葬在黄土中。”
他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岑非鱼的意思,“我知道了!谢瑛知道当年的事有蹊跷,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打赵王的主意,请他与自己联手制衡萧后一党。”
岑非鱼冷哼一声:“蛇鼠一窝。”
周望舒按着这条思路,继续推测下去,道:“若是如此,那么齐王定是不愿让赵王入京。可是,梁炅明明只需隔山观虎斗,何必要阻了赵王入京的路?难道是怕他临阵倒戈,也变成萧后一派,反倒在谢瑛伏诛后坐大?”
岑非鱼摇头,道:“非也。谢瑛一倒,外戚的势力便彻底垮了,朝廷变成宗室的角逐场,这些事情,咱们从前已经推演过,不再多说。赵王是托孤大臣,且在宗室中最为‘德高望重’,无论如何都会被请入京主持朝政。咱们不让他入京,其实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只是为了减少变数,确保能够扳倒谢瑛,才出此下策。”
周望舒点头,“乔姐已等了太久,她等不下去了。”
正在此时,门被敲响,负责审问信使的人前来回报,说是那人已经开口,道自己是为谢瑛办事,给赵王送信,还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张发旧的青纸。
周望舒细细查看信与青纸,再把东西递给岑非鱼,后者粗略地扫了一眼,与周望舒相视一笑,吩咐来人退下。
周望舒松了口气,道:“果然如我们所料,谢瑛怕了,竟真的想把赵王请进朝廷,让他制衡楚王与萧后。”
岑非鱼失笑道:“谢老贼脸皮忒厚,过了六年了,终于‘意外找到’先帝托孤的遗诏。”
周望舒:“可这与齐王毫不相干,我不明白,他为何不愿让赵王入京?”
岑非鱼:“如何就不相干了?”
周望舒:“一夜未睡,累了,二哥,你不要再卖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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