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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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千难万难,终于还是撇下了要走的心肠:“我愿意留在这里,是因为我心爱你这个人,念你当初千里路上奔回陈家村去接我。不为你是个能握笔的翰林,不为你家有高宅名位,只是你也早知我这人性子乖戾,若惹出事端来,总归不会自己吃闷亏。

既你不怕我到时候将你们这国公府搅个天翻地覆,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完,眸似秋水横波,轻扫张君一眼。张君一颗心狂跳着,脑中一片嗡声,扳过如玉的唇狠吃了几口,贪不够她唇齿间的香甜,终归还有事要办,起身换了件衣服抱在怀中,压如玉在床上睡了道:“你只管去闹,记得万事有我。我得出京办趟差,顶多四日就能回来,一定捱到我回来的时候。”

才交四更,天上唯有一颗启明星亮着。一府上下无论主仆皆在沉睡之中。

张诚昨夜饮了些酒,半夜渴醒,才要唤在外间陪/睡的丫头替自己倒盏水进来,睁眼却见床头立着个人影。他跃身而起,去摘墙上的佩剑,却发现佩剑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烛台骤然亮起,那双睫毛长长的眸子在灯下一闪,张诚才看清楚来人竟是二哥张君。他这个二哥,幼时木讷,话都不会说,是全府中的笑料。离府六年后再回来,便拜在瑞王赵荡门下,于应天书院读书。自来,张诚未将这二哥放在眼里过,直到去年他金殿得中探花,才知他是个钻破牛角尖的性子。

他披了件单袍,问道:“这三更半夜的,难道二哥是摸错了院子?”

他低笑一声:“若我也摸错了,摸到你院里去,二嫂……”

张君背身站在书案前,一袭清衫,瘦落落的影子划成一条浓黑的影,在身后拖着。

张诚忽而忆起什么,扑过去就要抢案上那件东西。那恰是如玉在西京时随时替换的那件肚兜,张君与她一路从秦州到西京,夜夜在一起,彼时银钱不济未置新衣,每夜都是牙叨嘴咬,他对那肚兜熟悉无比。

张君回身劈手就给了张诚一耳光。他打一耳光,张诚退一步,他连着搧了五六下。张诚还记得前年他在汴河岸打宁王赵钰,若不为最后大哥张震撕开,赵钰要死在他手里。他怕张君失心疯了要打死自己,夺门才要逃,谁知张君凌空跃起两脚蹬到门上,再一个回转身蹬脚过来,胸膛宛如被重石砸的四分五裂,已经被他蹬甩到了床上。

“皇上御驾亲征,大哥为统兵,太子监国。若皇上能一举攻过长城,借黄河天险而抗金,大历或可得十年喘息,能阻金兵南下。

太子失玺,怕战事太早结束,皇上还朝之后无法交待,为玺所迫,只得想办法拖延军备。而他拖延后方粮草军物太过,皇上回朝迟早要问罪,届时太子失储君之位,谁最得利?”

张诚翻坐起来,吐了口粘血的白牙,冷笑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张君手捏着如玉那磨烂了边儿,叫张诚从西京拿走的肚兜,一想起他竟连如玉的肚兜都偷了,也不知有无行过偷香窃玉之事,太阳穴位置青筋突突跳着,抽剑指上张诚,恨不能立时在他身上捅个血窟窿出来:“我家如玉是八月份的生日,你前天无缘无故送的什么礼?若不是你无缘无故送份生礼,我能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替金国上使与瑞王之间传信的,竟会是你。”

张诚送生辰礼,是一急之下为了威胁如玉,不让她把西京所发生的事情告诉张君。但岂知弄巧成拙,张君一见礼便起了疑心,昨天去了趟西京,已将当初在西京时他与如玉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查了个底朝天。

既张君已知来龙去脉,张诚反而不怕了:“你既查的这样清楚,就该知道,赵如玉这个女人,你要不起!”

亡国契丹皇族中仅存的遗孤,随身带着能召唤土蕃、西夏并西辽等国的《喀剌木伦法典》与国玺,她之所以能安稳活到十八岁,是因为沈归与安敞的隐瞒与保护。当然,他们自身兵力不足,不足以调令草原诸部,也是他们一直未带走她的原因之一。

张诚捂着唇,掏帕子吐了口血,折了帕子道:“二哥。替瑞王送信的事情,是父亲的指示,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他,与他对质。”

张君果真不信,但也不可能去找父亲问个清楚,概因他从小到大,跟父亲张登讲话没有超过三句。

张诚的脸呼啦啦肿了起来,他道:“这样大一座府第,几百人的身家姓名。父亲不可能全寄放于太子身上,我替瑞王跑点腿,也是替咱们府添个江山改换之后还能稳住的筹码而已。至于赵如玉,当时我委实不知她是你的女人。否则的话,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等急色之人,二十多天的时间,你去问问她,我可曾轻薄过她一丝一毫。”

他拉开柜子,从里头掏出几样自西京黄娘子家搜罗来的,属于如玉的东西,全数还给张君:“若你还拿我当兄弟,就信我一回。赵如玉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无论瑞王还是父亲,都在明里暗里寻找那亡国大辽的公主,我若有意要告诉他们,赵如玉此时还能在你院中?”

张君持鞘顶上张诚,将他抵靠在墙上,收了如玉那些物件儿,一字一顿道:“往后过竹外轩,记得绕道走。”

出了张诚院,张君回头看一眼竹外轩,如玉此时定然还在酣睡之中。想起她温香软玉的身体,与在旅途中每个拥她而醒的清晨,那是他二十年中于人生中唯一寻得过的欢畅,他贪恋,沉沦,不想失去。

张君觉得自己简直要疯掉。那怕当时策马而回秦州,要接她回京城时,他对她也没有像如今这样深的依恋与执念。他带她入这府第,来时本为破解自己的危局,为阻公主下嫁,为了她那狭促的急智,或能对付区氏的刻戾。

可如今反过来她成了他在这府中唯一的牵挂,成了驱着他不得不脱离这府第的唯一动力。他仍还是条独狼,于漫天风雪中叨得猎物,饥寒交迫,饿的头晕眼花,却不得不打退那些虎视眈眈的觊觎者们,才能得一口喘息,寻个安静角落,细品慢嚼。

眯眼才不过片刻的功夫,如玉便叫许妈叫醒。侍疾半夜,两只膝盖上满是青淤,连手腕也是紫的,可见张君昨夜捏她的手,也太用了些劲。

才四更,她未过困意,披衣服出了卧室,便见卧房与厅屋相隔那间厅中,曾嫌弃过张君的那条狗正埋头啃的欢。

许妈一声哀叫:“哎哟喂,这是二少奶奶昨夜做的功课,这大黄太不开眼,怎的就给吃了?”

功课叫狗吃了?

如玉走近,赶开狗捡起昨日自己所书那份要交给姜大家的功课,凑到鼻边闻了闻,一股很怪,但她又曾熟悉的味道。永国公府的狗理不该饿着,大鱼大肉足够它吃,理不该取啃几张宣纸才对,况且,这狗是谁放进来的?

许妈急的直跺脚:“老奴还兼着大院的洒扫,方才出院时未关门,谁知它就跟进来了。”

许妈是张君院里唯一一个伺候的老人,若连她都帮着区氏对付自己,那这永国府就没有可信任之人了。如玉丢掉功课,细闻手上的味道,是薄荷、檀香,以及肉桂相混杂的味道。她问许妈:“这狗是谁院里的,怎会跑到咱们院里来?”

许妈替如玉拼凑着那份功课:“那是咱们四少爷的狗,四少爷宠它爱它,这府里除了慎德堂,没它不敢闹的地方。”

如玉心说怪道了,原来是老四张仕的狗。无仇无怨的,昨夜她才吃完蟹,蔡香晚就左一块右一块的劝她吃西瓜与梨那等寒凉之物,显然是要她今日拉肚子出丑。她以为那一招就完了,岂知防不住的还在这里。

如玉现在想起来这味道她在那里闻过了。这是琼楼的味道,那琼楼中便是一股这样奇怪,暖昧的味儿。张君在那里住了三天,回到陈家村后许多日子,味道都不曾散去。

若不为昨夜张君那眼里幼鹿似的乞怜,如玉今天带上几十两银子,出门雇趟车,回到西京便仍能过自在日子。她定了定神,回头吩咐许妈:“我瞧你除了管这院子,还管着这一路晨起的洒扫。能否到厨房替我寻块羊油来,我要用。”

才不过四更,她发现的够早,要丢人的,自然就不会是她了。

大清早的,隔壁府两个姑娘,并这府中一个庶女,遵着姜大家的规矩,手不摇肩不晃,木木呆呆进了静心斋,论脸上的活泛,身后的丫头们都比她们更好。但大家闺秀就是如此,行不能回头,语不能掀唇,坐不敢动膝,站不能摆裙,木雕菩萨一样,才是贞静好相。

难得区氏也在,周昭并蔡香晚几人都在。

满满一屋子的人,姜大家和区氏分坐于两侧圈椅上,周昭有孕,坐在鼓凳上。就连国公府的老太君,都从隔壁府被请了过来,居于正中。

如玉进屋见过礼,轻轻扫过全场,便见蔡香晚与姜大家交换个会心的眼神。姜大家考教过几位姑娘昨日的功课,便来问如玉:“昨日,我命二少奶奶做的功课,‘女子之事父母也孝,故忠可移于舅故’那一篇可曾做得?”

老太君是一力压着区氏让如玉进门的人,又听周昭说过如玉一车的好话,自然也对如玉期望颇高,笑呵呵说道:“钦泽曾说,你小时候还曾扮做男儿,到学堂里读过书的。幼时调皮些无妨,身为女子,三从四德,为妇之道却得要学的诚实,悟的扎实,我今儿也是特意来此,要看看你的功课。来,我先瞧瞧。”

如玉十分难为情的一笑,敛了一礼道:“说出来大家怕要笑话,大黄那只狗也不知是怎么了,早起进我院子乱咬乱啃,竟将我昨日做好的功课给啃了。因时间来不及,孙媳仓促之下不能重补一份,不如孙媳给祖母就此背上一回,如何?”

“功课被狗吃了?”姜大家声音里含着木头渣子,尖锐而又严厉:“二少奶奶,从我手里调/教出来的闺秀,没有上千也得成百,用这样的借口偷奸耍滑,你却是头一个。”

蔡香晚以帕掩鼻,她自己的丫头跟她一样也是新入府,干不得这种事情。为了不负婆婆所托,这事儿是丈夫张仕找的丫头替她干的。她也觉得手段拙劣而又下流,笑的十分尴尬。就连那站不摆裙的几个姑娘们,也是抑着笑声,裙摆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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