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神明(2 / 2)
“没什么大事。”刘陵安慰道:“夫君使命达成,不日就将回京复命。天子怜他辛苦,让他先在家住几天再去甘泉宫。”
“先在家住几天?”梁媌眉头紧锁。“天子这是不想见阿啸么?是不是又有人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
刘陵想了想,说道:“阿母,你想多了,不是有人在天子面前说了什么,是天子不希望夫君说什么。山东大水,诸侯王慷慨解囊,献金助赈,天子却在此时于甘泉宫大兴土木,建了许多台阁,祭祠神明,担心夫君出言不逊,触犯了神明,这才派人来传个口信,让我提醒提醒他。”
梁媌松了一口气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这西北的神明就算再灵验,也解不了山东的水灾。依我看,就算要祭神,也应该祭吴地的神才对,祭这西北的神有什么用呢。”
刘陵轻声笑道:“阿母,这些话,你在家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传出去。等夫君回来了,你更不能在他面前提起。他从会稽回来,肯定会看到山东的灾情,说不定又会说些什么呢。”
梁媌长吁短叹,却也没有反驳。这些事,她一向都听刘陵的安排。
刘陵托着腮,一时出神,眼神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忧虑。
——
梁啸放下千里眼,给枚皋递了个眼色。枚皋会意,不动声色地跟了过来。两人走到飞庐的另一侧,梁啸用力拍了拍栏杆,恼火地说道:“怎么会这样?”
枚皋无言以对。看到岸边衣衫褴褛的灾民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和梁啸一样糟糕。梁啸的家乡在江都,他的家乡在梁国,山东大水,梁国遭的灾比江都更要严重,看到这副情景,他岂能不着急。
“黄河决口,不是那么好堵的。”枚皋喃喃说道:“朝廷安排的郑当时和汲黯都是侠义之辈,应该不会做出贪墨之事。”
梁啸摆摆手,有些莫名的焦躁。他知道这次黄河决口没那么容易堵,历史上好像堵了十几年,最后还是天子亲临现场指挥,才最终完成。但这件事本身就说明官府处置有问题,天子又不是水利专家,为什么要他亲临现场才能合龙。
难道中国的事,非要国家领导人亲自过来问才能解决?
“我不怀疑汲黯和郑当时的品德,但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天灾的成份比**的成份多。就算黄河一时堵不住,灾民总应该安置妥当吧。你看看,沿江全是灾民,这让赵婴齐看到了,他会怎么想?”
枚皋长吁一口气,也觉得不妥。不过,他和梁啸一样,有心无力。他思索片刻,凑到梁啸身边,低声说道:“伯鸣,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事?”见枚皋神神秘秘的,梁啸一头雾水。
“我从长安起程去会稽的时候,听说天子要在甘泉宫修通天台祭祀太一神,为山东百姓祈福。”
梁啸的眼角抽了抽,盯着枚皋看了半天,寒声道:“当真?”
“我能拿这样的事骗你吗?太一生水,太一神是最崇高的神明,山东大水,自然要祭太一神……”
梁啸摆摆手,打断了枚皋。枚皋的解释太牵强了,他很清楚枚皋究竟想说什么。为什么祭神,祭什么神,其实都不重要。天子建甘泉宫不仅是为了祭神,祭神也不仅仅是为百姓祈福。他是为他自己。
历史上,汉武帝就是一个深度迷信者,对长生不老的兴趣远远超过对百姓的关心。或者说,在他的心里,百姓就是一堆数字,就是他榨取财富的对象。让他为这些草民的福祉祭神,实在拔高他了。
他只是想不到天子会在这个时候大修甘泉宫。
梁啸拍打着栏杆,脸色阴沉,一声不吭。
船桨拨动江水,哗哗作响,楼船逆水而上,沿着长江西行。
梁啸转身,钻进了船舱。
赵婴齐跟了进来,在梁啸对面坐下,打量着梁啸的脸色,笑了一声:“梁君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中原遭灾的事?”
梁啸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早就知道,这次水灾在我出使南越之前就已经发生了。”他话锋一转,不等赵婴齐说话,反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
赵婴齐斜睨着梁啸。“难道不是?”
“我有必要骗你吗?就算山东水灾,我们不是一样出兵灭了闽越?我大汉休养生息七十年,区区一场水灾,还影响不了大局。”
“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从南越贩米?”
梁啸沉默了片刻,轻叹一声。“就算没有这场水灾,朝廷也不可能让你们南越一直割据岭南。南越向朝廷臣服,不仅对中原有好处,对南越同样有好处。全国一盘棋,山东水灾,可以用南越的米求灾。如果哪一天南越遭了灾,朝廷同样会运中原的米救南越。”
赵婴齐不屑一顾。
梁啸想了想,又道:“你们以秦人后裔自居,知道秦国的征服史吗?”
赵婴齐点点头。“略知一二。”
“秦也好,汉也好,包括你们南越也是一样,其实都是以农为本。以农为本的国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国家疆域越大,越容易生存。因为灾害是天意,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远不受灾。但遍及整个天下的灾害毕竟有少数,大部分还是局部地区遭灾。这时候,疆域大的国家就可以互相救助,不至于一蹶不振。这个道理,你能理解吗?”
赵婴齐眨眨眼睛,似懂非懂。
“所以,如果抛除那些什么以德治国的套话,征服邻国,统一天下,是一种生存的必然。区别只在于是你统一我,还是我统一你。从传说中的三皇五帝算起,一直到现在,其实都是中原王朝统一周边诸国。南越如果有实力,你们也会想方设法统一中原。之所以现在是中原统一你们,说到底,还是你们实力不够,与是不是发生水灾,根本没关系。”
赵婴齐挠挠发梢,歪了歪嘴。“你这一通歪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仔细想一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他瞟了梁啸一眼。“如果不是这场水灾影响了你们的后勤供给,到番禺的汉军恐怕就不是你和仲卿,而是韩大夫和大行令了吧。”
梁啸笑了。“你知道就好。殿下,在继承南越王位之前看看天下形势,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希望你不要浪费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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