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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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黑云翻墨,雷声隆隆,暴雨倾盆而落。

齐昱正在睡梦中,忽觉一滴冰露砸在了自己的鼻尖。接着又一滴,再一滴……

他混沌地睁开眼来,一滴滴雨水从房梁上落下来,正滴到他脸上。原来是这间禅房屋舍古旧,瓦片不严,屋顶漏下了雨水。他连忙坐起身来,正要开口唤来李庚年,此时窗外却忽然一道电闪雷鸣——

轰!

屋顶外面不知何处“咔”地一声巨响,齐昱未及反应过来,又听“哐啷”一声,他再抬起头看,竟是一根粗壮的树枝被雷电劈断了,落下来硬生生戳破了屋顶的瓦!瓦片接二连三落下好几块,屋顶的洞变得越来越大,暴雨即刻灌进禅房。

齐昱登时绝顶清醒,抄了衣服披身而起,边打开禅房大门边大声喝道:“来人!来人!”然后匆忙冒着暴雨跑进院中,生怕那禅房一个支持不住就垮了。

李庚年破雨飞来,瞬间而至,黑暗中更有几个暗卫的影子在周围闪现,可此时再快又顶甚么用?齐昱已被淋了个透湿,只得连忙躲到对面温彦之所住的禅房屋檐下避雨,挥挥手让暗卫速速隐蔽,索性没有受伤。

他好容易站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惊诧地看着对面禅房顶的景象,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这回事?

——两间屋子选一间,怎么就轮到朕如此倒霉?

他身后房里灯光亮起,温彦之听闻动静起了身,也披着衣服开门探头看,见了对门禅房断枝戳瓦的惨状,他愣住了,再扭头,却见齐昱此刻正浑身湿透地站在他门前,因暴雨而淋湿的白色中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露出上半身精壮的肌肉文理,遇水透明的布料下,隐约透出小麦色的肌肤。齐昱薄唇紧紧抿起,水珠划过他英挺的眉宇,跌落颊畔,淌过唇角,此时看向温彦之的目光之中,透着秋雨细碎的光影。

温彦之咽口水,又想开口说甚么,却看见齐昱这模样,委实说不出来。过了片刻小声道:“皇上受惊了,若不嫌弃,先到微臣屋中暂避?”

眼看山石后边的禅房一个个亮起灯来,怕是另外的人都要来看看,齐昱叹了口浊气,又转眼瞧了那灌水的屋顶和被雷电劈焦的树枝,摇摇头,抬脚迈入了温彦之的禅房。

李庚年很快便从齐昱房中寻来干燥的衣裤及巾帕之类,此时想起周公公那日半夜里的嘱咐,又说要去找木桶,寻热水让齐昱擦洗,以免中了寒气。

温彦之恭敬站在外间,静待齐昱在里间屏风里将湿衣换下,擦干身子。偶然一抬眼,只见里间跳动的烛光将齐昱高大的身形打在了画屏上,又听里面传来一声喷嚏,惊得温彦之又低下头去。

他紧紧皱起眉来,有些自责。

实则一到山脚见了天色,他便心知要落雨,细屑翻飞也可预兆雷电……他身为臣子应当阻止皇上入住树下的禅房,可因没来得及,他竟然就怀了侥幸,心想细屑证雷一说并无著作演证,在学理界仍旧只是假想,谁知如今……

当时也不知自己在怄个什么气,哎。

此时外面有人敲门,传来龚致远的声音:“温兄你睡了吗,我等见刘侍郎所住的禅房成了那样,想问问刘侍郎可有大碍,是否需要请大夫?”

温彦之正要答话,齐昱的声音却从里间传来:“本官并无大碍,只是屋子漏雨淋湿了。你们都去歇着罢。”

画屏上影子微动,齐昱换好了一身素兰色的中衣,系上件风袍,从后面走了出来坐在桌边,将手中的巾帕随手放在外间桌上。

温彦之见他脸色有些发白,便道:“……还是请个大夫?若是——您,受了风寒,可怎么是好?”若是叫周公公知道了,是谁也饶不了。

“是啊,”龚致远在外头接道:“刘侍郎乃钦差大人,皇上委以重任,万望保重身体才是。”

齐昱垂眼瞧着温彦之,温和笑道:“李庚年去烧水了,温舍人不必担心了,坐罢。”又向外头道:“龚主事也去歇着罢,没甚么事了。”

温彦之这时才想起方才自己是在怄什么来。

——温舍人。龚主事。

哎。

好等了一会儿,李庚年同几个兵部的亲随抬了大木桶放到里间,倒入三铁锅烧开的热水,又从井里兑了几桶凉的进去,齐昱见着水温合适了,便说:“那本官先沐浴。”

温彦之便跟在李庚年等湿漉漉的几个亲随身后,一齐要走出去。齐昱忽然在画屏后唤他:“温舍人。”

温彦之一惊,连忙折回来:“在。”

画屏后传来水波晃动之声,须臾,齐昱的声音沉沉传来:“你留下。”

——留留留下?

温彦之愣住,只得答:“是。”

李庚年领了众亲随告退,反手关上了门,守在外面。

一时之间,温彦之低头靠墙立着,齐昱在屏风后沐浴,屋内只剩了两人。两相无话,就这么静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同时开口:“皇上您……”

“温舍人……”

又都顿住。过了会儿,又同时开口:

“朕——”

“微臣——”

随即又沉默了。

温彦之舔舔嘴唇,道:“微臣给皇上泡些热茶。”

“不用,”齐昱的声音从画屏后稳稳传来,“夜里更深,喝多了茶水反倒不好。”

他将身子往水里更沉了沉,总算是舒缓了几分方才的紧张,想起那禅房的情形,此时此刻竟然闷声笑了出来。

他想起来的路上自己曾在马车里赌咒温彦之,要老天开眼,下暴雨雷电折磨温彦之,以报自己之苦。倒也奇怪了,老天爷说天打雷劈就天打雷劈,还劈错了屋子,不是瞧错了罢?开的这是哪只眼?他齐昱是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啊,作什么要挨劈?

“温彦之,”齐昱忽而玩笑问道,“不是你赌了甚么天打雷劈的咒罢,怎这天火专捡了朕劈?”

“微臣岂敢!”温彦之咚地跪下,急急道:“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微臣万死不能做。禅房之事皆因此处山间多云雨,水汽充沛易生雷电,皆是万法自然,并无鬼神之说,还望皇上明察!”

齐昱好笑:“行了行了,起来罢。你这人,着实不会开玩笑,竟讲这一通大道理。”

温彦之讷讷地站起来:“谢皇上。微臣虽则愚钝,可皇上真龙之体,万万开不得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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