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你像女神一样,不!你就是重获新生的仙女,是我的信念。我不知道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努力去找到意义,那就是为了女神的高贵与荣光,我真心相信你能赐予我好运与力量;愿我能攻陷寿州,愿胜利与荣耀终将属于女神眷顾的勇士。
我多想在最后一刻念着你的名字在战场上死去,而不仅仅是一个姓……
符氏有点控制不住的情绪,那明眸深处饱含了眼泪,从眼睛到喉咙到心坎,好酸,好涩,她默默地吞下了泪水。绍哥儿……绍哥儿……符氏在心里默默呼唤着:我听到了你在战阵上的怒吼与呐喊,我听到了你的祈愿,但不能代替你上战场,连替你求情都不能,因为这样反而更糟。
你在战阵上厮杀,我却只能在这里食之无味。
要忍耐,虽然这种压抑很难受,但世间伦常总有它的道理。绍哥儿的胆量很大,他敢这样做……符氏早就能猜到他的心思,但这样直接而热情地表达出来,实在是料不到,或许只有在他遇到了难以逾越的坎、连性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符氏心道:但我不怪你。
据说,寿州是难以强攻的,绍哥儿限期一个月立下军令状,恐怕真的要失败了。符氏沉思,性命暂时必定无忧,他刚救过皇后的命,官家不考虑高平之战、攻蜀之役的功劳苦劳,于情于理也该顾着恩怨……关键是绍哥儿战败,但并不是有诸如谋逆之类的本质错误,更是毫无威胁的一个人,官家有必要杀他么?一句你救过皇后性命的话,当众就堵住人们的口。
这时候不问不理,官家反而会顾及皇后、符家。去求情,一点用都没有,只能反过来添乱。官家若本来就不顾符家了,还理会求情么;若要顾及,不用说更好。
别怪我狠心!我偶尔也真想马上亲自去淮南,当面哀求官家,不顾什么考虑不考虑了……但还是不必了,这样做除了做做样子,还有什么用呢?我相信他能明白我的心意。
绍哥儿死不了,但这回怕是难以爬起来了。厢都指挥使往上的位置,不是仅仅靠皇后的关系能行的,就算靠皇帝也不一定行,也得看本事大小,官家不会为了个人好恶影响整个周朝军队的战力。他要让将士拼命,必须表现出确定的态度和做法;如果仅靠关系就能上位,谁还愿意到战场去拼上性命?
绍哥儿只有那么点根基,寿州立军令状来个大败,能禁得起这么折腾?符氏觉得他很难再起来,就算还有一点希望,也艰难万分;她是皇后,又不是皇帝,并不能直接给予绍哥儿什么。
在这个世道,没有实力的人如果眼界太高、胆子太大,反而是坏事,反而对他不好。无论是符氏自己,还是绍哥儿,如果没有实力,什么都做不了,想什么、渴望什么都没任何作用。
符氏想到这里十分难受……她对这一整件事感到很无奈,寿州那种地方派给绍哥儿,本就不是他的问题;却要承担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
终于一餐晚膳吃完了,几个人用清水漱口,然后喝淡茶。京娘道:“皇后似乎身子不适,今晚就不让清虚去打搅您了,明早我们再来谢恩。”
符氏回过神来,轻轻说道:“好生服侍本宫的贵客。”
“喏。”宫女们屈膝应答。
符氏回到了滋德殿的寝宫,穆尚宫上前请旨道:“奴婢们把热水准备好了,请娘娘移驾。”
“今晚算了,没意思。”符氏挥了挥衣袖。
穆尚宫忙道:“那我叫人打水了服侍娘娘洗脚。”
“不洗了!”符氏的口气十分不高兴。
“是。奴婢不敢打搅娘娘……”穆尚宫后退着对旁边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大伙儿跟着她一起退出寝宫。
符氏在紫色帷幔中,拖着长裙在地毯上走来走去,就像一个美艳的幽魂。
就在这时,又听见门口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喊道:“娘娘……娘娘,曹泰连夜求见,奴婢本不敢打搅,不过曹泰说带来的是好消息。”
“让他进来说话。”符氏幽幽道。
不一会儿,曹泰入内拜道:“奴家心急,就赶着来了。两件事,第一件,郭绍在寿州大捷,攻陷寿州城,生擒南唐名将刘仁瞻及以下两万余众,已经去面圣求封赏了……奴家以为,携此战之功面圣,郭将军该可以建节……”
符氏的脸色顿时一变,丰富又细微的表情在垂帘内急速交替地变化,但她一言不发。
接着曹泰又道:“第二件,韩通得到枢密使调令,将率部出京,去往淮南。”这句话符氏几乎没听到,后面的话她都不知道曹泰在说什么。
曹泰没听到声响,试探道:“奴家说完了,告退。”没听见回应,他便默默地倒退出了寝宫。
良久之后,符氏回过神来时,发现寝宫内一个人都没有了,一时想不起曹泰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忽然有些恍惚,难道刚才是自己走神了,想象出来的场景,其实曹泰从来没有出现过?但她琢磨了片刻,确定是真发生过的事。
符氏的脸上露出嫣然一笑,刹那之间,紫色、黯淡色调的寝宫里好像一下子亮了几分,似有百花即将绽放。
她决定给郭绍一个回信,想了很多话,最后都吞进了肚子里,被她留下来的只有两个字。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唱一和
金盏。符氏想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怪不好意思的,着实太俗气了。她没有大名,因为女子的大名基本没用,武将符延卿也懒得给她取;只有小名,便是金盏……小时候还有人叫她大金盏,更难听。
当年符氏出生的时候,符延卿很高兴,随手拿了一只黄金杯盏送给她当玩具玩耍。然后奶娘先叫她金盏,后来身边亲近的长辈也就都这么叫了,变成了她的小名。还好,听说普通人家的孩儿还有叫狗蛋树根的,说是越低贱的名字越容易养活;符家大户人家,不好意思这么做,取了个金盏勉强过得去。
这个小名已经很多年没人叫过了,现在连她的父亲符延卿也不会这么叫。奶娘、生母都过世,可能记得这个名字的只有符延卿,但谁知道他忘了没有。反正皇帝都不知道这个名字。
什么都不用写,告诉京娘这两个字是回答就好了。符氏知道那种密信的写法、但没有写,送来的东西她也没保留,只记在心里。
她认为,一个人身上可能找出任何东西,但自己心里的东西,没人能找到。只有心里想的,才无拘无束不用有任何限制。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京娘要亲自从东京跑到淮南去传信。也许这两个字包含了很多内容呢……至少符氏自己觉得这个小名比较重要,在这个世上,如果符延卿忘记了,那就只有她才记得。
……
京娘到淮南扬州时,已经九月间了,时节已进入深秋初冬。
金盏,京娘还悄悄在他耳边解释:“是她的小名。”
郭绍顿时懂了,记得那封信里有说过想知道她的名字。现在她说了,不仅证明她没有因郭绍的无礼而气愤,反而回应了他……寿州大战前,郭绍确实情绪很低落,没顾得上什么考虑,就是冲动之下写的书信。他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要死之前把话说出来也没什么。
一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很容易干出平时做不出来的事。不留神被人一刀砍死了还好,那种知道自己要死,慢慢等待那一刻到来的过程才真正叫人恐慌。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
金盏,两个字里着实包含了太多。郭绍马上能想到一些,但还有一些东西需要慢慢品味,女人心海底针呐!
郭绍闭着眼睛坐在窗边,不再说话,他一时间没顾得上京娘……请容我先陶醉幻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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