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冰冷的水漫到女孩下巴,脖子以下早都被寒凉浸的麻木了,马车虽然走的平稳,但荡漾起的水珠儿不断侵入女孩的鼻孔,眼睛。
怕脏?再脏有姜铄和元兰脏吗?所以李月华,你不要觉得难受,因为迟早有一天,你会让那些害你的人受千百倍的恶心。
“站住!”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桶里的李月华浑身一颤,她忙将口鼻紧紧掩住,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拦路的是谁,难不成出岔子了?
只听张公公的声音依旧平稳,他慢悠悠道:“哟,这不是安平侯家的吴二爷么,可是烫的酒不香,惹得您发脾气。”
安平侯家的二爷?是了,老圣人还在世时下旨,说吴家忠心有功,皇恩当荫及子孙,特赐世袭侯位。这二爷虽说也是嫡出,但承袭安平侯这等福气他是没造化赶上的,故而家人花银子为他捐了个郎将做。
只听这吃祖宗饭的二世祖哼哼唧唧讪笑道:“张公公,本官怀疑你偷运宫里的东西出去变卖,得搜查下你这香桶。”
李月华的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儿了,这都要出大明宫了,偏偏出了这么一茬事,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正在此时,香车盖子被推开一条小臂宽窄的缝,火光立马红灿灿地渗进桶里,只见一只通体森寒的长剑也当即悬在女孩儿头顶。李月华心惊之下,忙一点点地缩进水里,登时水铺天盖地涌入她的口鼻耳朵里,热辣辣的。她不敢往出吐气,她怕水泡声会惊动吴二爷。
“别介啊,您这么做可就没意思了。”张公公声音似是有些着急,他紧接着低声说道:“外边可是有人等着要货呢,迟了就不是这个价了。”
那吴二爷嘿嘿冷笑了几声,他故意将剑头伸进桶里去搅和,李月华越发将身子往下压,万一让这人的剑触碰到自己,那可就全完了。
女孩儿用手紧紧地按住胸。口,嘴里含着一口气就是不能吐出,鼻子轻轻冒出小小的水泡在眼前飘走,脑子有一点混沌,可她心里对自己一遍遍说:李月华坚持住,不要抬头,不要吐气,想想死后受辱的父皇,想想生死未卜疯了的默儿,想想你自己受过的折磨,你要报仇,所以你不能被人发现,再坚持一下。
张公公忽然甩出一腔幽怨调,他娇嗔道:“行啦,算奴家怕了您了,您分这个数怎样。不行?那这个呢?”
许是谈不拢,张公公声音变了调,他似乎端起了架子冷冷道:“嘿,我说二爷,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哪,出手可别太黑了。您往后在这儿呆久了,还怕不发他娘的几百万财?何必今儿个非得跟杂家过不去。”
头上的剑终于被撤走,可李月华还是不敢露头,她手脚有些抽筋,意识更模糊了,不能啊,一定要忍住!
李月华忽然狠狠地掐了下膝盖,钻心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些许神智,只听外面的交易似乎有所转变。
吴二爷不耐烦道:“甭废话了,这个数最低,不行你哪儿来 回哪儿去。”
“行啦行啦,算公公今儿个栽在你小子手里了,真真比你爹还心黑,这年轻一辈,不可小觑呀。”
张公公的声音有些不甘和无奈,马车又重新颠簸起来,李月华算着步子,大约走了丈许远,她终于可以吐出憋在心里的气,女孩贪婪地大口呼吸,此刻她简直觉得桶里的臭气是世上最甜美的味道。
李月华不曾 回头,她也不愿 回头。
父皇曾经对她说,有一天驸马会牵着她的手走出大明宫,她必须成为大陶国最幸福最美丽的公主。现在算什么,丧家之犬?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人哪,最怕的就是跌倒了不敢爬起。
姜铄,元兰,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在我手中腐烂,我要拿 回属于我的一切,包括皇位。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张公公将瑟瑟发抖的女孩从桶里捞出来背到背上,李月华打着灯笼左右瞧了下他们停车的地方。
这是个安静而普通的小巷,长久下雨使得铺地的石头在灯光下显的有些发黑,跟前两户住着的人家想来已经熟睡,妇人梦呓声而男人打鼾声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右前方房檐上挂着个‘酒’的布招牌,风一吹,门上的青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墙上不知是哪个文人挥洒墨宝,写着‘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赞美之词。
这原本踏香寻酒的风雅趣事,此刻在李月华眼中简直一文不值,因为那是闲着无聊的人才会做的蠢事。
左前方窗子下边摆着个空木架子,上面遍布黑厚的油渍,想来这户人家是做和油相关的行当。
张公公的家在中间,这是一出两进两出的宅子。院心栽了颗桃树,巧的是西南墙根那儿被开辟出一片小小菜园子,没有围篱笆,许是不怕人来偷吧。菜园跟前是个石碾子,若仔细看,上面还留有没扫干净薄薄的一层红辣椒面儿。
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吗?甚是平淡,但着实透着充实。
张公公进屋后将李月华轻轻放在炕上,他往早已铺好的被筒里摸了摸,然后眯眼笑道:“昨儿个我 回来把炕烧地暖暖的,现在竟然还带点子热乎,主子您且先将就着住下吧。”
李月华那会儿在水里憋得时间长了,现下心口疼的厉害,她右手紧紧按着胸。口,左手上下搓着冷如冰的臂膀。
借着昏暗的烛光和黎明的微亮,李月华再次上下打量了番这个了不得的张公公,女孩冷漠道:“你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荣华富贵?还是高官厚禄?不要那么看我,虽然你说你和父皇怎样怎样,我可统统不信,瞧你做事精明利落,不像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人。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
第7章 换脸秘闻
张公公拿起案几上的小银剪,先一点点地将烧黑的灯芯剪去,再拿簪子一挑,登时屋子亮了许多。 温暖的烛光将他凸出的颧骨柔化,张公公放下手里的物什,对李月华笑道:“奴才本来是个和尚,后来做了你父亲的娈童。”
李月华了然,其实她早都发现这张公公有喉结,想来是成年后才净的身。
“你说你是娈童,那后来为什么又成了?”
“成了太监。”张公公微微一笑,接了李月华的话头道:“你说我图你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张公公眼圈又红了,他淡淡道:“我们在他还是太子时就好了,我是娈童,他是我的丈夫。后来这事被你祖母发现了,哎,我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本来是必死无疑了,是他用太子之位逼着娘娘留我一命。娘娘没法子,但又见不得我们做让天下人不齿之事,最后的余地就是双方各退了一步。若要我活命,我须得净身后永远留在娘娘身边,而他,永生不能见我。”
“你少哄人,我根本没在皇祖母那儿见过你。”
张公公并不理对方直白的质疑,他见李月华嘴唇被冻得发紫,先指了下女孩身后叠放整齐的衣裳示意她换上,然后转过身子往里屋方向走了大约六步,他的右脚略微蹭了蹭地上的砖,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粗刃刀片,蹲下身子开始撬地砖。
趁着张公公忙碌的功夫,李月华将已湿成冰的衣裳换成棉衣,她双眼死盯着张公公,只见张公公从地砖底下的暗盒里拿出个鼓囊囊的锦袋放入怀中,他一面往将砖土等物归置到位,一面 回答李月华的话:“主子您仔细想想,老祖宗一年中有几日在大明宫住着?”
张公公起身,在下裳擦擦沾了土的手,然后转身走向李月华,他眉头深锁像是在想什么,半响才叹了口气道:“老主子临去前,把奴才叫到跟前,她说:‘甫明啊,我走后,你就和他 回大明宫吧。’逆贼攻进来那夜,本来我下定了决心和他一起死的,可发生了一件事,我改变了主意。您放心吧,我张甫明定然拼了性命护您此生周全。”
李月华钻进被筒里,她品度着这番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能否相信。元兰不是跟自己掏心掏肺了十年么,该出手时还不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张公公将各色吃食都给李月华端到炕桌上,他瞧着女孩瘦的可怜,双眼直盯着一盘桂花糕,但就是不动,她还是在怀疑。张公公拈起一块糕点塞在口里,边嚼边对李月华道:“主子,奴才得 回宫了。您吃点东西好好睡会儿,现在细说也不方便,且等晚上吧。估计那人今天就能到长安,他来了您就一切都好了。”
李月华像头饿狼一样把各种糕点往嘴里塞,口里塞的太满以至于将脸蛋上的伤口扯开,她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可当她听见张公公方才那番话,忙捂着脸含糊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李月华的话还没问完,只见张公公将尿盆端的放在地上然后匆忙关门离去。屋子安静了,这种静就像过去的十几天一样可怕,没人理,没人疼,没人管,自生自灭。不,既然出来了,那么一切必须由我掌握!
约莫张公公已经走远了,李月华用胳膊肘撑着自己起身,她几乎是摔下炕的,腿上的疼痛让她觉得想死,可是得忍着,因为她深信不幸总会熬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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