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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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铄啜了口苦茶,眉头微微皱住,似有意无意道:“王卿方才见到公主了吧,你如何看待现如今的她。你我君臣共谋下这江山,有如手足般亲密,王卿但说无妨。”

王宾忽然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自己拢来,姜铄已经是九五之尊,伴君如伴虎,而自己是他最得力的鹰爪,那更得三思后行。怎么办,该怎么 回答。

老实说?臣觉得德妃娘娘目光闪烁不定,恐其日后为前朝谋划,陛下当早作提防。说了这话,一则会得罪李月华,同时也会让姜铄认为这条狗太凉薄,不可信。二则有挑拨李氏与姜氏之嫌,弄不好两方都会弄死他。

说谎话?臣看娘娘有如今的福泽深厚,全得陛下所赐。哼,这样奉承的话更说不得,皇上属于那种直截了当,看重实际的聪明人,谄媚会让他觉得你这人头脑空空,只会拍马屁。

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皇上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一句话说不对惹怒了他,就等着秋后算账吧。不管了,只有这个法子可以一试。

王宾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见这个儒雅的男人面色惨白,双腿抖如筛糠,他伏在地上惊惧道:“臣不敢妄议天家,更不敢跟天子比肩,求皇上恕臣抗旨之罪。”

姜铄垂眸看着阶下跪着的男人,他用食指将微皱住的眉头抚顺,起身下去亲手扶起王宾,勾唇笑道:“王卿何罪之有?倒是朕叫你算计你老姨夫意国公苏照晟,这才是强人所难。”

王宾连头也不敢抬,他心里暗道:果然皇上方才是试探自己,如若不是,那为何不接着说德妃,而是话头一转到苏照晟身上。好险,好险。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本分。能为朝廷做贡献,更是臣之姨夫几世修来的福分。”王宾弯腰接着谦卑道:“臣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姜铄一言不发,他看了眼左墙边还未处理、堆积如山的折子,摇头叹了口气,只见这个冷酷男人眼中出现难得的仁慈之色,他恍惚道:“王卿,你知道么。朕开始确实存着为老父长姐报仇的心来起兵灭李陶王朝。可后来,朕却改变这初衷了。”

姜铄说到这儿停了下来,他走到紫檀木案桌前拿起一块极肮脏并带有血渍的布头, 回头对王宾叹道:“三年前在利州,朕亲眼看到一古稀贫者因未能缴纳过重的赋税,死在官府衙役乱棍之下。”

王宾颤抖着手从姜铄手里接过那布头,上面的血渍早已变成肮脏的黑褐色,不知是受了皇上悲戚情绪的感染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王宾竟觉得这东西有千斤重。

姜铄重新 回到龙座坐下,他大手握着鎏金龙头,嫌恶地看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冷冷道:“民何罪之有?何以易子而食,何以老不得善终!罪该万死的是昏庸无道的皇帝和贪婪无厌的官吏。朕自那日起就将这布头随身携带,发誓若有朝一日能当权,必还清政于天下人,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王宾此时百感交集,枭雄一样的人物从未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彼如吕不韦,苻坚,曹孟德等。阿瞒区区太监之义子,竟敢在大厦将倾的危朝持剑而起,这就是心怀天下的情怀,而姜铄,就是个了不起的枭雄。枭雄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更不是每个人都敢做的,能辅佐其成就霸业,那是为人臣最值得自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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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国公府

府里所有人都警醒着伺候,不仅里里外外地将家里清扫了一遍,更夸张的是各门上迎人的仆妇、管事都穿上节里才穿的新衣。为的是什么,宠臣王大人今日要来府里参加家宴了。面上说是吃一顿便饭,实际上就是定亲宴,七姑娘真是福泽深厚啊,现合府里谁不羡慕她,而那位吃不到葡萄的老五苏婉,更是把老七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活吞了她。

苏照晟是长者,坐了主位,左手边是王宾 ,右手边依次是夫人王氏,七女苏妫,小儿子坐在了末座。

苏妫今日穿了件鹅黄色宽袖襦袍,裙束的虽高,但掩不住胸前傲人的弧度,若隐若现的沟壑更是让男人喷血,真真‘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发髻斜簪着一支点翠金步摇,耳上一双明月珰,檀晕妆,远山眉,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其实王宾不想一直看向苏妫,只不过那女人太美了,平日里素面朝天已是国色天香,而今稍加妆扮,更是美的惊心动魄。

苏人玉将这一切都瞧在眼里,他执筷夹起一块老姜给王宾,故作亲热地笑道:“表哥,姜能祛寒,更是好用的药引子,愚弟愿表哥在官场百毒不侵,前程似锦。”

苏妫听了这讽刺的话,原本冷冰冰的脸忽然如春花般绽放出笑颜,而老苏照晟亲手给王宾满上一杯酒,陪笑道:“王大人,小孩子满嘴胡吣,你且不要放在心上,陪老夫饮一杯如何。”

王宾痴痴地看了眼苏妫,忙起身恭敬地向照晟敬酒,傲然笑道:“姨夫折煞小甥了,该是小甥给姨夫姨妈敬酒。”一杯下肚,王宾用手指尖挂着酒樽上的古朴花纹,他眼眸低垂,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叹了口气道:“小甥天资愚钝,侥幸得皇上重用,算是家族之幸。仕途虽坦顺些,但家宅,哎。”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王宾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更是王苏两家的领头羊,我前途不可限量,就是缺个娘子,你家老七还不错,考虑我做你女婿吧。

苏人玉一向上心自己妹妹的归宿,忙道:“如果没记错,表哥还未婚配吧。”

王宾抬眼淡淡地看了眼苏人玉,他用筷子先夹起一块鸡头,看了下又放 回盘中,最后终于夹起一个鸡爪,这个男人温文尔雅笑道:“这个不劳六弟费心,圣上已给愚兄指了门好亲,肃王家的大郡主。”人家郡主才是夫人,你妹妹就是鸡爪子,还妄想当鸡头?

苏人玉只觉得心里邪火憋得自己难受,他硬压住给王宾敬了杯酒,朗声笑道:“真是天大的喜事,看来表哥真是好命,以后可是皇亲国戚了。”你这贼泼真是好下贱,有了大娘子还眼馋肚饱我妹妹,瞧你这意思,是想让她做妾?

“说句不敬的话。”王宾含情脉脉地看着苏妫,他俊脸颊上带着抹好看的粉,微笑道:“郡主身份再高,哪有知根知底的亲,小甥自见七表妹第一眼就倾慕不已,如果姨丈姨妈愿意的话,小甥愿娶七妹做我的二夫人,一生怜她宠她。”

苏妫觉得鼻头好酸,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我亲爱的驸马啊,你可知道我是谁么,你怎么能忍心当着我的面,来表达对另一个女人的深情。好,你真的好。

王夫人笑着看王宾,她的手附上苏妫冰冷颤抖的小手,慈爱地笑道:“如此再好不过了,亲上加亲哪。”

亲上加亲?是刀上再捅一刀吧,王宾你给我李月华的羞辱,我要一件件地还给你。

苏妫一把甩开王夫人的手,她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瞧对面坐着的王宾,眼神迷离,容色楚楚动人,女孩拿起手边的一杯茶,狠狠地朝王宾泼去,她看到男人俊脸冷得吓人,开心地笑道:“七七恭贺王大人了,做不成驸马还可以做郡马,真是高手。不过怎么办,我觉得你太风流下作,有点看不起你。”

干得好,妹子!苏人玉在袖中的拳头握得紧紧地,只要王宾这小子敢动手,就和他拼了。老苏照晟一直看着这出闹剧默不作声,本来让七女做妾他就不乐意,再加上王宾人品实在太糟糕,为了家族前程才百般忍着,由他们先闹,不可开交时自己再出手。

王宾忽然噗嗤一笑,他也起身,先慢慢地将脸上的茶梗拂去,然后十分温柔地也拿起起一杯茶,尽数泼向苏妫,沉声淡漠道:“让你做妾是看得起你,谁知道你失踪一个多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太不知好歹了,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洗白姜铄,也没有贬低他,只能说人无完人,尤其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天之骄子。是非功过,留给大家评述。

第24章 西湖龙井

温热的茶水沿着领子口往里面淌,所到之处一片寒凉刺骨,黏糊糊的,这就是心爱的驸马送给我的礼物呵。苏妫长睫毛上的茶水珠儿在烛光下泛着光彩,她重整了下自己的心绪,即使跌落到谷底成了泥,面对你王宾我也要高傲,因为从得知你出卖我李氏那刻,注定这一生我都看不起你。

苏妫款款地归坐,神情惫懒而骄傲,女孩仅是微微一笑,便足以摄人心魄。只见她仿佛没力气般瞧了眼王宾,冷声道:“你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我看不起你,也就是不愿做你的什么二夫人。”

以前的七姑娘哪里会说这种厉害话,尤其人多的时候,她通常会低下头,大气儿也不敢出,怎么如今尖刻的厉害。更让人不解的是自从 回来后她就变了,身上带着种异常高贵的气质,无论她如何刺人,仿佛都是理所应当和与生俱来的的权利。

老苏照晟依旧一句话也不说,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茶杯里,西湖龙井的茶汤清丽,翠影落碧岫,三咽不忍漱。王夫人是妇道人家,她虽是王宾的姨妈,更是苏家的当家夫人,只见她先笑着轻轻拍了下苏妫的小手,十分慈善地对外甥笑道:“我家女孩儿面皮薄,你说这话臊着她了,快用饭吧。上月后厨来了个不错的师傅,他做的‘金线银丝’相当不错的。”

“对对对,母亲不说我也忘了。”苏人玉顺着王夫人的话,打趣笑道:“那金线银丝,也就是鸡丝龙须面,不知道谁非要给起这么个刁钻的名儿,不过确实美味,表哥要不尝尝鲜?”

王宾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尖儿,见王夫人和苏人玉给自己找台阶下,便笑着归坐,温和道:“原是我唐突了,还请姨夫姨妈见谅。”

照晟笑着点头,他给王宾夹了一块红焖咸鸭肉,轻笑道:“一家人休要说两家话,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苏妫一听老父说这话,心里当下就慌了,一家人,您心里已经决定了吗?虽说 回来这么长时间,今日还是第一次见父亲,但从他席间言语处事来看,这位老父心思手段绝不是一般的深。从低贱的商人爬到显贵国公,这份功力就不是能小觑的。宴无好宴,这顿饭吃的大家心里都不自在,但每个人仿佛都是天生的戏子,面上还是那样的亲和。

方才衣裳被王宾的一杯茶给泼脏了,六幺 回去给自己拿备换的衣裳,自己在外头闲等着。苏妫沿着长廊慢慢地走,腿脚现如今已可以离开拐杖了,只是不能走的太快。今夜月很美,竹林听风带来的声音,簌簌飒飒,十分的悦耳动听,只是有点太冷了。

苏妫叹了口气,果然只有从云端跌落才能体味到世情百味。当年在大明宫,所有人怕她不是因为她整人的手段有多高明,只是因为她是长宁公主,就这么简单。公主有权利选择驸马,而苏妫没权利拒绝。你是公主,你遇到所有事都是平等和理所应当的,你是庶女,命运只能如同浮萍一样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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