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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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微一愣,松开了她:“你哭什么?”

她却低下头,并不回答。

他看着这个与他相处了四年的结发妻子,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搞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他起身,一句话也没留下便转身离去。吕川有些担忧地看她一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到人都走了,阿瓷才凑到顾云羡身旁,忧虑道:“刚才可吓死奴婢了,小姐你怎么这么大胆呢?那般驳陛下的面子,难怪陛下会恼!”顿了顿,“就算小姐如今无意承宠,也不能这么冲撞陛下啊!”

顾云羡默默看着前方,唇边却扬起一抹笑,似是凄凉,更多的却是认命:“无意承宠?你以为我如今还有别的退路吗?”

阿瓷愣住。

“我原本只想服侍好太后,躲开那些纷争。可这些日子因为太后,我已然再次引起了那些女人的嫉恨,今日薄氏的事情一出,我便再也不可能避开了。要么坐以待毙,要么杀出一条血路,没有第三个选择。”她的声音切金断玉,仿佛判决。

“您是说?”阿瓷愣愣道。

“太后希望我能重新去争夺陛下的心,为了顾氏、为了自己奋力一搏。”顾云羡低声道,“如今,我只能答应她了。”

说完这句话,她心中无法控制地生冷。原来什么都是注定好了的,她还以为她可以逃掉,可以不用再去讨那个男人欢心。可命就是命。从她嫁给他那天起,这一生就注定了要靠着他生存,无从改变。

阿瓷足足呆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既然您决定去……那方才为何要那般对陛下?”

“因为……”顾云羡看向窗外,此刻又已经开始飘雪了,碎琼乱玉、纷纷扬扬,和自己饮下毒酒那天一般无二,“太后想明白了的事情,我也想明白了。”

顾云羡在当天傍晚去了长信殿,太后由着她默不作声给自己磕了三个响头,才问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顾云羡抬头,“母后的希望便是阿云的希望。这一次,阿云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太后听到她的称呼,唇畔露出一丝笑意。她朝她伸出手,顾云羡没有犹豫,也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两只纤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某种约定。

除夕将近,各宫各院都贴上了桃符,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然而在一派祥和之下,暗潮涌动却无法忽视。薄氏从从四品美人降到正八品采女,原因竟是冒犯了废后,而废后也从原来领正八品份例提到了领从六品份例,位同宝林。

份例并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从这件事透露出来的讯息:不仅太后对废后心存怜惜,就连陛下竟也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大年三十当天,六宫齐聚长乐宫晨省,因是过年,人来得格外齐,就连那些排不上号的低位宫嫔也来凑了个热闹。本以为会在那里见到正春风得意的废后,谁料人家居然连面都没有露一下,众人不由大为失望。

晨省完后,叶才人陪着贞婕妤步行走回成安殿。见四下无人,叶才人才低声道:“娘娘,今日未曾见到顾氏,您说她躲起来在暗中做些什么?”

“还能做什么?靠着太后的庇佑,一门心思琢磨怎么吸引陛下的注意呗。”贞婕妤似讥似嘲。

“那薄氏那边……”

“她已然是废了,本宫也没兴致去救她。不过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等到年后她应该会派上大用场。到那时我还得托她的福呢。”贞婕妤浅笑道,带几分神秘。

叶才人略一思索,也明白过来,不由笑道:“娘娘高明。”

除夕当晚照例有家宴,太后因身体欠佳不曾出席,顾云羡便在长信殿陪着她一起守岁。宫人准备了金银饭,象征“金银满盆”,还有枣、柿饼、杏仁、长生果和年糕,全部都讨了十分吉利的口彩。难得过年,太后心情也甚为愉悦,准了长乐宫的宫人各自玩乐,满殿热热闹闹,喜气十足。

顾云羡剪完一朵窗花,抬头便看到外面的漫天飞雪,不由轻声念道:“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一个清朗的声音适时接道,“母后这里好热闹,儿子不曾来晚吧?”

宫人没料到陛下会突然过来,全都拘谨地立在那里,殿内一时变得十分安静。太后笑道:“不晚,云娘和柳色比赛剪窗花,如今胜负未分,你还来得及当个仲裁。”

“比赛剪窗花?”皇帝挑眉,“你们玩得倒是有趣。”

他走近了顾云羡才看清,他脸颊微红,应是适才席上饮了酒,虽然乘了辇,可到底在风雪里冻了一会儿,殿内地龙又烧得太旺,眉毛上的冰雪遇热即化,留下一片湿意。

宫娥接过他脱下的大氅,又想伸手为他擦拭面色的水迹,他却不耐烦地别过头。太后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又不顾惜自个儿身子,小心回头染了风寒。”

他在太后对面坐下,笑道:“瞧母后说的,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儿子竟是个纸糊的不成?”

太后被他给逗乐了,却还硬是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凭你怎么说,龙体安危关系社稷,半点轻忽不得。你既嫌那些婢子粗笨,那么云娘,你去为陛下拭脸。”

顾云羡微惊,似乎没料到太后会突然这么说。

皇帝刚想拒绝,听到后半句又将话头咽了下去。也不看她,反而拈起一片案上的窗花打量起来。

顾云羡缓缓起身,走至皇帝身旁跪下,抽出绢子拭上他的眉宇。他的眉骨生的高,眉毛黑而浓密,真如剑锋一般英挺。她想起新婚时期,两人感情正好,某一次她半夜醒来,盯着他的眉毛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抚了上去,却被他一把攥住,逮了个正着。

思及往事,她有些恍惚,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似乎停留得过久,以致太后和宫人都看着她,就连皇帝也垂下了视线,瞅着她若有所思。

脸涨红,她迅速收手:“臣妾失态了。”

“在想什么?”皇帝随口问道。

“没,没什么。”

她回答得敷衍,皇帝却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扬扬手中的那朵窗花:“这是你剪的?”

“是。”

“唔,这是单瓣梅花,这是垂丝海棠,这个是……”他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窗花。

顾云羡慢吞吞道:“那个还没剪完。”

皇帝一愣,太后却先没绷住,笑出了声。他默了片刻,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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