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1 / 2)
一见到李显兄弟俩并肩行了过来,诸朝臣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纷纷各自躬身行礼不迭。
“诸公不必多礼,时辰已到,上朝罢。”
李显虽是六年余不曾上过朝了,可朝规却是没忘,这等喊朝声起之际,自不敢多耽搁了去,这便微笑着作了个团团揖,客气了一声之后,率先抬脚向宫门处行了去,一众朝臣们见状,忙各自整队跟在了后头,一路急行地赶到了德阳殿中,只是高宗夫妇却尚未上殿,诸臣工们也就只能是静静地站在大殿中等待着,这一等便是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可怜一众朝臣们满头满脑的雪花此时尽皆化成了水痕,官袍尽湿,贴在人身上,要多难受便有多难受,不少年岁高些的大臣都已是止不住地哆嗦着,却无人敢有半句怨言,只能是默默地忍受着这等难熬的寒意。
“天皇陛下、天后娘娘驾到!”
等待复等待,终于,随着一声尖细的嗓音在后殿处响起,难熬的等待总算是过去了,群臣们精神一凛之际,便已见高宗与武后并着肩从后殿里缓步行了出来。
“臣等叩见陛下,叩见天后娘娘。”
群臣们尽管一个个都被冻得够呛,可一见到高宗夫妇露了面,却是无人敢怠慢了去,各自大礼参拜不迭。
“众卿免礼,都平身罢。”
高宗的气色显然不是很好,走到大位上落座之后,便即平板着脸不吭气,倒是武后雍容无比地虚抬了下手,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年来高宗已是很少上朝了,但凡有大朝,都是由武后代为主持,朝臣们也早就习惯了由武后叫起的惯例,各自照老例谢了恩之后,便即分文武退到了大殿的两旁。
呵,这老贼婆好大的威风,当真已将自己当成天子了?李显这些年虽远在河西,但却并未断了与东都的联系,自是知晓了武后临朝的事儿,然则知晓归知晓,亲眼目睹却是另一码事儿,此时一见武后已将牡鸡司晨发挥到了极致,而诸臣工们居然没半点反抗的意思,一个个谢恩谢得如此之流畅,心头不由地便是一沉,隐隐有杀气在心中流转,只是城府深,并未带到脸上来,附和着朝臣们一并谢了恩之后,便即不言不动地站到了一旁。
“启奏陛下、天后娘娘,微臣有本上奏。”
朝臣们方才刚落位,一名身着紫袍的文官已从旁闪了出来,高声禀报了一句,这人赫然竟是刑部尚书武承嗣。
“爱卿有本尽管奏来。”
一见到出面禀事的是武承嗣,高宗的脸皮子便不由地搐动了起来,可嘴角嚅动了好一阵子,也没发出句话来,倒是坐在其身旁的武后抢先开了口。
“诺!微臣自奉旨主审东宫谋逆案至今,已有五十二日,经有司各衙门之全力配合,现已查明全案始末,所有涉案之辈一万四千余皆已拘押在狱。据查,废太子李贤权欲熏心,不安于室,勾连朝中奸佞,起兵谋逆,具体事实如下:仪凤元年十月初一,废太子召东宫属官刘肃、房全密议于室,起意兵乱,仪凤元年十月初九,……,故此,臣以为废太子李贤妄图篡位,行大逆不道之事,罪无可赦,当依我大唐律法严惩,明刑正典,以儆效尤,臣恳请陛下、娘娘下明诏,以警示天下!”
武承嗣显然是有备而来,一番话说得个滔滔不绝,既摆事实,又搬出大唐律法、前朝惯例以为佐证,摆明了便是要一举置李贤于死地,浑然不打算给旁人留下半点说情的余地。
“轰……”
武承嗣话音未落,朝堂上乱议之声便已就此大作起来,倒不是对武承嗣的话有甚不明了之处,实际上,此案都已过了如此多天,内幕消息早就传开了去,朝臣们对此案都已是心中有数,真正让群臣们诧异的是武承嗣在此时大张旗鼓地掀出此案背后的用意所在,很显然,并非仅仅只是为了尽早定案之缘故,其中一准别有蹊跷,再一联想到李显昨日刚回东都便已奉旨去诏狱探视之消息,一众朝臣们自不免将此二事联系在了一起。
“启奏陛下、娘娘,微臣以为武尚书所谏甚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望陛下圣裁!”
“陛下,娘娘,微臣附议!”
“微臣亦附议!”
……
不知情的朝臣们兀自在一旁议论纷纷,可早已统一了指导思想的武后一党们却是人人踊跃不已,这不,武承嗣话音方落,贾朝隐、周思茂等一众武后嫡系官员们已是呼啦啦地站出了四十余人,个个神情激昂地高声附议不已,人多势众之下,当真有群情汹汹之威势。
一见如此多朝臣站出来喊打喊杀,高宗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便已是铁青一片,可饶是如此,他也还是没开口表态,只是阴着脸端坐在大位上。
“八叔对此可有甚看法么?”
武后同样没急着表态,而是一压手,止住了群臣们的哄乱之声,将话题抛给了身为首辅大臣的越王李贞。
“娘娘明鉴,老臣以为此案既已审明,该如何判自有律法为凭,一切皆由陛下、娘娘圣裁,老臣别无异议。”
李贞乃老奸巨猾之辈,自是看得出眼前这场大戏的根由之所在,也知晓武后此时将话题抛过来的用心何在,不过么,他可不想在形势未完全明朗之前表明态度,这便一躬身,极之圆滑地给出了答案,明着听起来似乎是在赞同武承嗣的审决之意见,可再细细一琢磨,便可发现这厮其实啥态度都没有,浑然就是在敷衍而已。
“嗯,既然八叔也是如此认为,此案便依律判了去便好,诸爱卿可有异议否?”
武后此番是铁了心要将李贞绑上自家战车,又怎可能被其随便敷衍了过去,这便断章取义地抓出个话头,毫不客气地将李贞装进了套子中去。
“启禀母后,孩儿有话要说!”
武后代行天子权限已有数年,权威日盛,她既已是下了定论,诸臣工们即使有不同意见,也不敢在此时站出来反对,一时间大殿里死寂一片,可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李显却是昂然站了出来,登时便令群臣们为之侧目不已,私议之声也就此再次大作了起来……
第五百九十九章正面交锋(中)
若是可能的话,李显其实并不愿如此快便跟武后硬碰上一场的,倒不是胆怯,而是局势所限,概因李显如今拥有的实力大多在地方上,至于朝堂中,随着骆宾王与林明度这两位最后的重臣被下放地方之后,李显手头只剩下萧潜等几名虾兵蟹将,与武后所握有的大势实在无法相提并论,按常理来说,此际李显应该卧薪尝胆地潜伏着,先将太子大位弄到手,而后再慢慢计较其余,这无疑是条稳妥的路子,至少在绝大数人的眼中,该是如此才对,然则李显却不是常人,只因他实在是太清楚武后的为人了,倘若李显真要是玩稳妥的做派的话,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理由?很简单,武后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哪怕李显再如何退让,她也不可能放了李显一码,前世那会儿李显不就退让了么,结果如何呢,王妃被赐死,儿子被赐死,女儿也被赐死,就连他自己也险些被赐死,这一世李显可是半步都不想再退了的,再说了,武后本就是个擅长借势之辈,一旦被其掌握到了政争的主动权,那后续的攻击就是一拨接着一拨,没个消停的时候,压根儿就不会给对手留有丝毫的喘息之机,正因为此,纵使明知事情难为,李显也断无退缩的打算,哪怕再艰难,与武后打擂台的架势也绝不能倒,这其中又牵涉到一个隐蔽机密,那便是高宗的心思之变化。
高宗为人确实弱懦,也无甚治国的大本事,可毕竟是帝王,无论是当皇子时,还是即位之后,都没少经历过各种各样的阴谋,见识也算是多了的,政治手腕自然也是有些的,尽管不算太过高明,可绝非愚钝之辈,先前太子势大之际,他扶持武后之本意是要保持朝局之平衡,可却没想到武后居然能借势一把将朝局尽揽手中,导致朝局就此彻底失衡,以致太子竟落到要铤而走险之地步,从这一点来说,高宗心里头是有悔意的,这也正是高宗想要赦了李贤死罪的隐蔽心思之所在,故此,倘若李显能显示出与武后对抗的决心的话,高宗必然会给予李显必要的支持,以达成新的朝局之平衡,而这,正是李显目下最需要的东西,也正是李显敢于站出来的底气之所在!
“讲!”
武后其实并不是真的很在意李贤的生死,于她而论,一个被废黜的太子就有若被砍断了翅膀的鸟儿,绝无再次展翅高飞之可能,当然了,除恶务尽或许更好,不能的话,也算不得甚大事儿,不过么,一旦事涉权柄,那一切就不一样了——尽管高宗始终不曾明言,可武后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高宗心底里的隐密,她自是不想将已到了手中的权柄再平白交出去,故此,她需要一个可以公然打击李显这个东宫最热门人选的机会,而李贤谋逆一案无疑便是这么个良机,武后自不肯轻易放过,做了如此多的安排,为的便是等李显来跳这个大坑,而今,李显既然已出了头,武后心中虽是振奋不已,可明面上却是摆出了副威严无比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带着浓浓不悦之色地冷哼了一声道。
“诺,启禀父皇,母后,儿臣昨日奉旨前去诏狱,已然探视过了六哥,承六哥所托,有奏本在此,且容孩儿代为上禀父皇、母后。”
经历过沙场的血腥磨砺,李显的城府早已修炼到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之地步,又哪可能会被武后的威势所慑服,不紧不慢地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未曾蒙绢的奏折,双手捧在了胸前,语气沉稳地开了口。
“准了。”
一听李贤有本上奏,高宗的眼中立马闪过了一丝精芒,也不等武后开口,有些个迫不及待地便准了李显之所请,很显然,在如何处理李贤的事上,高宗与武后的意见并不统一,而这个“准”字一出,双方之间的矛盾已是有了表面化之趋势,登时便令一众心眼灵活的朝臣们尽皆转起了不同的念头。
“谢父皇恩典。”李显早就料到了高宗会出面支持,不过么,脸上还是极其自然地装出了副感恩的神色,隆而重之地谢了一声,这才将手中的奏本摊将开来,神情肃然地开口宣读道:“父皇、母后在上,罪儿百拜,罪儿自幼受父恩母爱,及长,又屡受重用,更得东宫之承嗣,本该承欢膝下,调理鼎鼐,以为国之栋才,却惜受小人挑唆,以致自绝天下,罪儿不敢妄求父皇、母后宽恕,但求能以一身而警天下……罪儿百拜以闻!”
“痴儿,痴儿,唉……”
听着李显转述的李贤之认罪书,高宗脸色惨淡,泪水涟涟地摇头叹息不已,但却并未就此作出表态,而是满带哀求之色地望着李显,似乎在催促着李显拿出个救李贤一命之法子。
呵,老爷子也真是的,就指着咱当恶人,您老尽做好人,真是好算计来着!李显多精明的个人,又怎会看不出高宗眼神里的意思,不过么,他却没打算立马发难,只因此时火候尚不成熟,还须得武后一党跳出来表演上一番,故此,哪怕高宗的眼神已是幽怨得紧,李显却是装作没瞅见,宣读完了李贤的认罪书之后,便即躬身站在了殿中,一派听任高宗与武后发落之神色。
李显这等规规矩矩的姿态一出,下头的朝臣们自是乱议纷纷,可武后却是皱起了眉头,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评价才是了——不管武后有多讨厌李贤,可母子关系却是实打实地存在着的,总不能李贤都已认了罪,她这个母后却不管不顾地硬要杀罢,至少在明面上,身为母亲是断然不能轻易说出那个“杀”字的,若不然,光是天下人的口水都足以将其淹没,而李显若是在暗中再稍做推波助澜一下,武后目下看似稳固的地位只怕便有可能不保,值此微妙时分,武后也只能是于保持沉默的同时,将暗示的目光投到了武承嗣这个主审官身上。
“陛下,娘娘,微臣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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