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城 五 下(2 / 2)
楼下的厨房也传來“乒。”的一声,紧跟着,是两个孩子的哭泣和女佣人温柔的安抚,正在吵架的夫妻两个迅速意识到了影响,双双长吸了一口气,然后双双强迫自己坐回各自的位置,
“我不想跟你争。”倪斐君用手绢擦干眼泪,一字一顿,“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索姓跟你交个实底儿,交完之后,你愿意找人抓我也好,想跟我离婚也罢,我都不会怪你。”
“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至于么,咱们两个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走到一起的。”贺耀祖心里头立刻失去了底气,带着几分商量的口吻回应,
他爱眼前这个女人,爱她的单纯,爱她的善良,爱她的身体和灵魂,以及她曾经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一切,这个比他小了整整二十三岁的女人和这个家,是他心灵的港湾,是他唯一可以放下面具,暴露自己本來面目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不用再算计來算计去,不用再伪装來伪装去,可以放肆地笑,大声地唱,如果沒了这个家和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剩下多少意义,更不知道当自己疲惫不堪想要歇一会儿时,到哪能找一个同样不用处处设防的避难所,
倪斐君显然也深爱着他,所以才不愿让他受到自己的影响,毕竟他是军事委员会的上将办公厅主任,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给八路军募捐的事情,是我率先发起的,因为不愿被人知道后影响到你,才借了何大姐的名头,将她推在前面给我遮风挡雨,所以,你需要劝的人是何大姐,而不是我,如果支持八路军是一种罪行的话,我才是主犯,何大姐只是胁从!”
“你,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贺耀祖大吃一惊,反问的话冲口而出,妻子跟周恩來夫妇有交往的事情他知道,但是他却万万沒有想到,妻子已经跟[***]人交往这么深,
“别着急质问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也许是因为心里觉得凄凉,倪斐君一边说,一边抹泪,但眼睛里头,却沒有任何悔意,“我其实早就想加入产党了,是因为顾忌着你和这个家,才迟迟沒有向邓大姐提出申请,但这件事情我不会拖延太久,趁着国共之间还沒有撕破脸前加入,总比你们再來一次清党时加入对你影响小。”
“[***]就那么好,。”贺耀祖的心脏彻底沉入了冰窟窿里,看了妻子一眼,挣扎着低声追问,
“[***]有多好,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相信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真心爱着这个国家,不像你们国民党的官员,一个个口号把喊得震天响,私底下却都只顾着自己捞;前方将士缺粮少弹,后方官员却天天山珍海味;敢跟鬼子拼命的要挂起來靠边站,见到鬼子望风而逃的却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当兵的连双像样的鞋子都穿不上,当官的却拿着军饷去放高利贷;机枪大炮宁可存在仓库里让鬼子缴获,也不肯支援友军一些,哪怕他们正顶在自己家门口……”
这些,都是切切实实发生着的事情,军委会内部的文件中,例子一抓一大把,贺耀祖无从反驳,也沒脸反驳,喘息着挣扎了好一阵儿,才咬牙切齿的说道:“那毕竟是少数人干的事情,我们国民党大多数干部还是好的,还在一心一意为这个国家奋斗。”
“老贺,你心里比我清楚,什么叫做少数人。”倪斐君笑了笑,轻轻摇头,“百分之一对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称做少数,百分之四十九对百分之五十一,也可以称做少数,但这个少数已经沒有了任何意义。”
“这都是周恩來告诉你的吧,我就知道,他让她的老婆整天跟着你,不会有什么好事情。”贺耀祖终于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
“不关周大哥和邓大姐的事情。”倪斐君笑了笑,继续摇头,“老贺,你比我清楚周恩來他们夫妻两个是不是这种人,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我亲眼看到,并且自己总结的,难免流于表面,周恩來他们夫妻两个,对你们的评价要客观得多,也深刻得多。”
“他们怎么评价,。”明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贺耀祖的好奇心还是占据了上风,一边喘息,一边追问,
“周大哥说…”倪斐君苦笑,说出的话迅速变成一种充满磁姓的男低音,“国民党这个组织啊,根本不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政党,里边山头太多,江湖习气太重,沒站稳脚跟之前还好,大伙为了挣扎求生,只得暂时抱成一个团儿取暖,一旦站稳了脚跟,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就得算算谁是晁大哥带上山來的,谁是宋二哥的心腹弟兄,谁当初又跟的是玉麒麟卢俊义;开始想着怎么分金子,怎么抢女人,怎么排座位;替天行道的旗子也不想打了,除暴安良的遮羞布也不要了;至于兄弟之间的义气和当初举事的缘由,更是远远抛在了脑门子后,所以用不了几年,他们自己就得把自己给折腾垮掉,不信咱们拭目以待。”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尖刻,偏偏又恰如其分,哪怕是在孙中山沒去世之前,国民党内部的派系倾轧都非常严重,甚至一言不合就架起大炮对轰,或者派遣死士在别人背后打冷枪,宋教仁当年遇刺案就已经非常蹊跷,而廖仲恺的死,则更是不明不白,
然而贺耀祖毕竟是同盟会时代的老资格,即便知道国民党内部有很多痼疾,却容不得一个外人当着自己的面对其横加指责,用力拍了下桌子,冷笑着反击:“他们[***]一切就都好了,内部不一样天天斗來斗去的,要不然,[***]当年怎么靠边站了,以至于连老窝都被我们端了,一口气逃到了陕北。”
“至少[***]还年青,还能不断纠正自己的错误,而你们国民党,却已经病入膏肓。”倪斐君用一句简短话,结束夫妻两个今晚的争执,“我去楼下看看孩子们,你自己吃饭,做好了决定之后,随时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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