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1 / 2)
听到林荫萌叫出那个男人的名字, 姚卫东条件反射般的首先想到的就是对方结实的手臂, 和那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身材。
他先是徐徐转身, 然后又快速的往后撤了两步, 这才发现, 他身后并没有人, 但不远处, 确实有个魁梧的男人正向这边走过来。
生活区里的路灯没有外面的灯光那么亮,昏暗的灯光之下,隔得又远, 姚卫东没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只觉得对方龙行虎步,气势汹汹的往这边快步走来。
之前就被威胁过, 如果再敢来见林荫萌就会被狠狠教训, 这次若是被抓个正着,后果会如何, 姚卫东只是简单想想, 就变得手脚发抖, 他顾不上再跟林荫萌说话, 赶紧拔腿就跑, 有多快跑多快,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 绝不能和这小子正面杠上,要是想整他, 有的是招数, 不差这一时。
那个高大的人影当然不是顾朝晖,不过是和林荫萌住在一个胡同的邻居,因为长的身材高大魁梧,林荫萌远远看着,也觉得和自己男朋友有几分相似,这才突发奇想,冒出了这么个点子,想着把姚卫东吓跑。
没想到这个主意竟然这么好用,看着姚卫东跑得头都没敢回,林荫萌一个人站在胡同口笑了半天。
直到那邻居走近,看她站在胡同口一个人傻笑,还问,“小林子咋不回家,自己在这儿傻乐啥呢。”
林荫萌脆利的答道,“没啥,李叔,我刚看见一个耗子被猫撵的没了章程,到处乱窜。”
李叔听了大笑,道,“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贪玩。走吧,咱俩一起走,省的胡同黑,你害怕。”
她这才跟在邻居身后,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林母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林荫萌洗过手,又擦了把脸,便直接挨在炕沿上开始吃饭。
席间,林婶问道,“这几天还跟小芳一起上下班呢?”
母亲这话问的有技巧,林荫萌明白,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谁送自己回的家,是不是顾朝晖,但估计是怕自己不好意思,或者反感她问的太多,所以才出现了这种曲线救国的问法。
不过林荫萌没有那么多忌讳,再说顾朝晖周末就要来家里了,他和母亲马上就要见面,这时候如果自己再假惺惺的说没用他送,母亲非但不会相信,恐怕还会认为自己和她隔了心,有了爱人忘了老妈,再殃及池鱼,连带着对男友印象也不好了,那倒不如坦白从宽了。
她道,“没有,我这几天没和芳姐一起,昨天是小顾送我回来的,今天我和另一个同事一起走的。”
听女儿这么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林母略一回想,也和她这几天早早回家的表现相互应征,可见她确实没说假话。
闺女并没因为上次自己严厉的警告而和她有了隔阂,还是像以前一样有话直说,没藏着瞒着。
林母心里倍感欣慰。
她给闺女夹了一筷子菜,又高兴的下了地,去厨房里给林荫萌拿了一个小坛子出来。
小坛子不大,双手合握就能整个包在手里,上面的盖子用一层布紧紧裹着。
林荫萌一看母亲拿出这个小坛子,立即眉开眼笑,打趣道,“妈,你今天可真够大方的,竟然把蒜茄子拿出来了?这不是你打算留到过年时候再吃的么。”
闻言,林母白了闺女一眼,道,“妈什么时候对你抠门过,瞅你这话说得,小白眼狼。”
林荫萌一边接过坛子,一边咯咯笑,“是,你对我最好了,妈~”
一听女儿撒娇,林母立时没了脾气,上了炕之后,亲手打开小坛子盖,将秋天时候就腌制上的蒜茄子夹出来一小条,放在了林荫萌的粥碗里。
看着女儿美滋滋的小口吃着,她面上含笑,不断的劝,“多吃点,还有呢,别舍不得。”
但自己却没舍得吃一口。
其实蒜茄子也没有多好吃,只是现在这个年代,冬季没有新鲜蔬菜,除了冬储的萝卜、白菜、土豆、地瓜,就只有些腌菜,腌菜也是腌酸菜,腌芥菜疙瘩,可以说是非常单调了。
像是蒜茄子这种,虽然没有多好吃,但就粥下饭,酸酸辣辣,口感又软,在冬天的时候,与其他那些常见的腌菜相比,也算是稀罕东西了。
林荫萌他们家人口少,腌得也就不多,再说蒜茄子这东西不比大白菜,腌得多了口味就要打折扣,小小一坛子刚好合适。
林母之所以舍不得吃,也是因为分量太小,如果不节省着点吃,一气儿吃光的话,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一直等到明年六月份,大地里的茄子下架,才能尝到这个味儿了。
林荫萌知道她妈的脾气,让了两次,母亲还是不吃,她也不再劝了,而是最后在碗里剩下了一小口粥和半条蒜茄子。
林母看她剩了饭,马上说道,“萌儿啊,就这么一口了,赶紧吃了,剩下的谁给你打扫?”
“你给我打扫呗,妈,我实在吃不下了,肚子都撑死了。”林荫萌吃完饭也有点犯懒,倚在旁边的被子垛上捂着肚子跟她妈撒娇。
林母笑着瞪了她一眼道,“在单位干了一天活,多累啊,吃这么点饭,简直是猫食,这么下去哪行,时间长了身体也受不了啊。”
林荫萌又把自己的碗往母亲面前推了推,说,“我晚上少吃点,要不冬天晚上不出屋,吃多了也容易胖。”
“呦,我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话?我闺女这么标准的腰身,还有人嫌你胖?”林母一听这话锋不对,赶紧打听。
这么一说,林荫萌倒不好意思了,她不过是心疼母亲总把好吃的留给她,自己却舍不得吃,所以才扯了这么个借口出来,却不想被母亲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的脸不自觉得红了起来,没敢跟母亲对视,道,“没人说我胖,我就是自己臭美。”
说完了抬起头,果然看到母亲促狭的目光,她赶紧转移话题,“你快帮我打扫了吧,我去外屋收拾灶台。”
躲到外屋之后,林荫萌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了厨房,又回到屋里把炕桌上的东西都打扫了一遍。
收拾妥当之后,娘两个又把那些纸壳拿出来,开着灯干起了活。
上了岁数的人,睡觉都早,晚饭吃完没多久,其实林婶就有些眼皮打架了,可她知道姑娘年轻没那么多觉,要是自己早早睡了,她自己一个人待着怪没意思的,便两人作伴糊起了纸壳。
林婶毕竟上了岁数,虽说是陪姑娘糊纸壳,可她几乎全程都在打瞌睡,刚糊了几个,便迷糊上了眼睛,手里的纸壳也掉在了腿上。
林荫萌见状,便推一推她,悄声说,“妈,我给你铺炕,你先睡吧。”
林母赶紧强打精神,立时把眼睛睁大,然后敲敲头说,“没事儿,我不困,刚才就是一迷糊,这会儿困劲儿都过去了,咱俩再糊一会儿吧。”
看母亲逞强的样子,林荫萌觉得很好玩,也就没拦着她,俩人继续干活。
可再开始还没到三分钟,林婶手里的纸壳又掉在腿上了,头也一点一点的,看样子真是困乏的厉害。
林荫萌这次没去叫醒她,而是憋着笑,把褥子和枕头帮她铺好,摆好,这才轻轻推了下母亲,说道,“妈,我帮你脱了衣服,你直接钻被窝吧,一会儿我再帮你擦脸,擦手。”
可能是太困了,母亲这次没反对,只是“唔,唔”了两声,然后便顺着林荫萌的搀扶,躺进了被窝里。
给母亲盖好被子之后,她又去厨房倒热水。
回来之后,忍着烫,将毛巾泡进热水里,等完全浸湿之后,迅速捞起来。
吸满热水的毛巾温度惊人,林荫萌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等它稍微凉了一点之后,才堪堪拧干。
用热乎乎还冒着水汽的毛巾轻轻帮母亲擦着脸,擦过她的鼻梁和眉眼,擦过她每一条皱纹,林荫萌心里一片孺慕之情,都化作手上轻柔的动作和屏住的呼吸。
她妈这辈子太不容易了,独自撑起这个家,把她养大成人,她值得人尊敬,更值得人敬爱,等自己结了婚,一定要更好的孝顺她,不能让她心里觉得孤苦和无依。
这么想着,她忽然回忆起刚才在胡同口的时候,姚卫东的言行,虽然口口声声说爱慕自己,可却当着她的面就将母亲说成是“寡妇”,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再反观顾朝晖,当男朋友听说是母亲独自抚养自己长大的时候,他马上就做了保证,说以后会对她们母女好。
这样的对比,人品高下立现。
有些人,说是爱你,其实只不过是想得到你,更爱的还是他自己。
但也有的人,他爱你,不只是爱你这个人,更会因为爱的深沉,而爱屋及乌,将你的家人视为自己的家人。
林荫萌想到这里,更感觉自己没有看错人,等了两世,终于盼到了自己钟意的人,这比什么都值得。
帮母亲擦洗过之后,林荫萌也无心再干活,草草收拾了炕桌上的东西,她也打算算早早洗漱,睡觉。
打来热水,洗过脸和手、脚之后,她散开编了一天的两条麻花辫,一头秀发铺散开来。
先扭头看了看母亲是否睡熟,确定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把被压在炕席之下,精心保管的黄杨木梳子。
炕头的墙上挂了的一面椭圆形的梳妆镜,林荫萌对着镜子,慢慢的梳理起了自己的头发。
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顾朝晖,虽然心里知道他这些天很忙,又得上班,还得帮着他二哥开小卖铺,可理解归理解,相思之情还是克制不住。
现在握着这把黄杨木梳子,林荫萌更加睹物思人,相思之意汹涌的快满溢出来,只想着此时若是顾朝晖在身边,自己便能紧紧依偎在他怀中,两人说一说贴心话才好。
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会冒出这么没羞没臊的想法,林荫萌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即使母亲已经睡着,可她还是感觉到不好意思,以前从不会有的旖旎心思,现在怎么这样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她不敢再用那梳子梳头,怕再梳出别的念头来,赶紧倒了水,刷了脸盆之后,简单收拾了一下,也上了炕,钻进了被窝。
以前她和母亲的被窝是挨着的,冬天的时候,她就会把脚丫塞进母亲的被窝里,母亲有时候还会抱着她的脚丫,给她捂住睡。
不过自从参加工作之后,她的作息时间和母亲不一样了。
现在林婶岁数大了,睡得早,起得也早,她怕自己起床的时候惊动了辛苦了一天,想多睡一会儿懒觉的女儿,就把俩人的被窝分开来了。
现在两人各占着炕的一边,中间放了个炕桌隔着,上面放着一杯水,谁起夜的时候渴了都能喝。
原来林荫萌还对这种安排抱怨过,她睡觉沉,母亲起床根本不会打扰她,这么着把她俩分开,她还自己偷偷伤心过一阵儿。
不过现在,她又有点庆幸这种安排,至少在这样夜深人静,自己陷入思念的时候,还能偷偷拿出那把黄杨木梳子看看,也不怕惊动了旁边的人。
若是和母亲挨得太近,她可不敢。
黄杨木梳子上有一串柳叶纹饰,一开始林荫萌没太在意,后来反复端详,她才明白过来,柳叶不就是暗示着萌芽,绿荫的意思么,这和自己的名字正好暗和,可见当时顾朝晖做这把梳子的时候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
一想到爱人对自己细腻和周到的付出,林荫萌心里更甜,一时间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甚至开始幻想以后两人结婚之后,双双对对,成天厮守在一起该是多么幸福甜蜜了。
一方面觉得这样的自己太没羞耻心,可另一方面又陷入这甜蜜的想象中不能自拔,最后林荫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了。
林母起夜的时候,往女儿那边张望了一眼,见她被子只盖到了腰上,穿了花背心的上半身都露在了外面,虽说家里的炕烧得热乎,屋里也有暖气,可这大冬天的,也容易感冒着啊。
看来明天得给她换一床稍薄点的被子,那样估计就不掀了。
这孩子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底下让你抱着脚丫,上面却掀着被子,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冷还是热,哎,这让人操心。
虽是这么想,但林婶心里对女儿只有满腔的柔情母爱,她先不忙去方便,而是去了女儿那边,要帮她盖好被子。
她将被子轻轻给女儿盖好,刚要起身,却发现女儿手中握了一把梳子。
即使是在熟睡中,那把梳子也没有掉落在床上,而是被她虚握着,想来睡前必然一直拿在手里。
什么梳子,至于这么宝贝,自己用零花钱新买的么?可最近在家也没见她用过啊。
林婶心里存疑,便蹑手蹑脚的将那梳子从女儿手中抽了出来仔细查看。
举到眼前,她才发现,这把木梳子看起来还很新,而且跟市面上买的那种整齐规制的流水线产品不太一样,这东西一看就像是手工做的。
难道是那个小顾送过姑娘的?再联想到之前林荫萌跟她说过那小伙子是个技工,林婶心里更加笃定,这必然是那小伙子亲手做好之后送给女儿的定情信物了。
看到女儿睡觉的时候还不忘将它搂在怀里,林婶心里酸酸的,挺不是滋味,一方面是有点吃未来女婿的醋,另一方面,她也是担心。
自己的闺女自己最了解,林荫萌这孩子表面看着聪明,其实是个憨的,对人对事特别赤诚,对感情更容易较真。
她认准的人,谁说也劝不回来,她要是看不上的人,说破大天也没用。
这样的爱憎分明,却不一定是好事,林婶到了这个岁数,自然活得比女儿明白。
她这一腔真情要是托付了良人,两人从此和和美美那也就不说了,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可如果遇到了一个油嘴滑舌的负心汉,只是贪图女儿的美貌,真正过上日子之后,却不务正业,挑剔刻薄,那女儿岂不是要受一辈子罪?
在林婶这代人眼里,结婚就是定终身的大事,除非死了男人,否则绝没有离婚再嫁的说法,那还不得让人在背后戳断了脊梁骨?
因此看到女儿用情至深,林婶心里不免担心,怕她识人不清,错付了真情,到那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所以,对这个即将上门来见的小伙子,林婶已经有了些提防之心,还存了点考验之意,就想看看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品,值不值得女儿付出如此深情。
反反复复想着这些事情,后半夜,林婶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在为女儿的终身操心。
待天都快亮的时候,她才眯糊了一会儿,又想着得早起给闺女做饭,不能让她饿着肚子去上班,这才挣扎着起了身。
林荫萌对这些全然不知,她一切如常的起了床。
早间一直在留意女儿一举一动的林母,已经注意到了,林荫萌睡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把梳子赶紧藏在了炕席底下,看样子好像是生怕自己发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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