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1 / 2)
若是换做从前,郎毋虚倒未必会轻易说话,这种国事,多说一个字,真要是出了岔子,只怕就难辞其咎,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郎毋虚本是胡不凡一党,却两面三刀,背地里靠近了楚欢,也正是因此之故,胡不凡落马之后,郎毋虚却是毫发无伤,依然留在了户部衙门。
只是当初跟在胡不凡身边,他作为胡不凡的心腹,在户部说话还是很有分量,如今马宏坐镇户部,郎毋虚虽然依旧是户部左侍郎,可是却很清楚自己在户部衙门的位置,无论是马宏还是楚欢,在户部衙门都比自己要稳当的多,他清楚自己如果想要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就必须极力迎合这两人。
马宏问话,楚欢不说话,郎毋虚就算不想多说,此时却也由不得他,他不但要说,而且知道自己还不能多说废话,一定要在这两人面前表现出同心协力的态度,所以放下手中的茶杯,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道:“部堂大人,我瞧上面那帮家伙,这是要用我们做替罪羊啊!”
马宏眉头一展,“哦”了一声,笑问道:“郎大人何出此言?”
郎毋虚表现出贴心姿态道:“部堂大人,西北以粮租地的折子,无论同不同意,这事儿摊到咱们户部,就让咱们陷入两难之境。不同意吧,那么无论是西北官员还是京官,一定会有许多人跳出来,找咱们户部拨粮拨银往西北送过去,如果拿不出来,他们就会弹劾咱们不顾帝国困境,对西北的乱状视若无睹,西北真要因此生出乱子来,咱们户部肯定是要受牵累。若是同意吧,这道命令传达下去,天下人都觉着这是咱们户部干的事儿,西关道的豪族对咱们户部自然是生出憎恨之心,便是其他豪族,想必也会对咱们生出不满之心。西关道豪族手中有地契,咱们户部一纸文书同意以粮租地,就等若是将西关道豪族手中的地契变成了废文,这天下手中有地契之人,自然是人心惶惶……!”说到这里,苦笑道:“搞不好也要生出乱子来,只要一乱,责任又是咱们户部担着!”
马宏抚须道:“郎大人言之有理,便是这么回事了。本官想来想去,难有两全其美执法子,郎大人,你看看有什么法子能够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这个……!”郎毋虚看向楚欢,笑道:“楚大人,你是从西北那边刚回来,你看看,咱们该如何处置此事?”
楚欢立刻肃容道:“部堂大人和郎大人在这里,两位都是下官的前辈,经验丰富,朝中能臣,下官哪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楚大人自谦了。”马宏笑道:“本官倒觉着,咱们这些老家伙有时候老眼昏花,脑子容易糊涂,转不过弯来,楚大人年轻才俊,精明强干,脑经活络,你有什么想法,直言不讳,咱们不都是在想着法子吗?有什么你尽管说吧。”
楚欢摇头道:“如此重大国事,关乎一方安定,更是关乎社稷稳固,下官实在不敢多言,而且……下官现在也确实没有什么主意!”
马宏眼角跳了跳,纹郎毋虚道:“郎大人,你有什么看法?”
“下官一切谨遵部堂大人吩咐!”郎毋虚立刻端容道。
马宏面不变色,神情淡然,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终于道:“这事儿今日拿不出一个章程,也就散不了。”咳嗽两声,道:“国之重事,如今既然交到户部,你二位是户部左右侍郎,必须的拿出一个主意来。”先是看了楚欢一眼,随即目光落在郎毋虚身上,肃然道:“郎大人,你先说吧,无论是同不同意,你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都这个时候了,都不要打马虎眼!”
第六八一章 三言堂
郎毋虚见马宏态度有些生硬起来,心中自然是大为不快,但却不敢显露,而是显出惶恐之色,忙道:“部堂大人既然有吩咐,下官也就只能斗胆进言!”
马宏神情这才缓和些,含笑道:“咱们就该同舟共济,郎大人,你在户部的年头比本官还要久,楚大人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在户部也不是很久,关于户部的事儿,你郎大人是最为熟悉,咱们自然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郎毋虚心中暗骂,这马宏显然是不敢得罪楚欢,三言两语之间,将楚欢拉到他那一边,却是逼着郎毋虚说出看法。
郎毋虚何等样人,中书省那边将难题丢给户部,准备让户部做替罪羊,这马宏此时却又将难题丢给郎毋虚,准备让郎毋虚做户部的替罪羊。
这中间的关窍,郎毋虚心里明镜儿似的,可是这时候他又哪里敢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只能强作笑颜道:“部堂大人既然这般说,下官斗胆,便说说自己不成熟的意见。”顿了顿,终是道:“下官觉着,西北如今的局势,恐怕也难有什么万全之策,以下官之见,做出抉择,只能舍小弊求大利!”
马宏立刻道:“郎大人的意思是?”
“西北呈上来的折子,准了就是。”郎毋虚道:“咱们户部拿不出钱粮,而且东南战事正紧,虽说如今户部也正四处筹措钱粮,可是咱们的精力,也只能往东南边去应付,这西北嘛……部堂大人,恕下官直言,朝廷如今也是没有精力去管。当初朝廷将心思放在西北,只因西梁人兵锋正盛,随时都可能打进关内,外敌侵入,咱们不得不应对,如今的局面完全不同,外寇已经退出关外,咱们的精力也就用不着放在那边,倒是东南那头战况激烈,咱们也只能顾及东南。”
马宏若有所思,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任由北山天山二道豪族进入西关?”
“咱们手里没有余粮调到西北,这种时候,更不可能增加赋税。”郎毋虚道:“部堂大人,下官说句掉脑袋的话,如今的情况,朝廷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说到底,没有粮食,咱们就解决不了西北的事情,这西北豪族主动凑上来献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虽说他们的心思别有图谋,只是这种时候,却也是为朝廷解决了一道大大的难题。”
马宏靠在椅子上,道:“西北那帮家伙,胃口可是不小啊。他们要朝廷免赋三年,三道之地,三年下来,朝廷可要少多少银子?咱们大秦十六道之地,西北占了两成,也就是说,这往后三年,帝国的财政收入,每年都要少两成,可是我估摸着接下来这些年,朝廷的花销却还要比现在多,你说到时候咱们户部拿什么支撑朝廷的花销?”
楚欢终于开口道:“部堂大人,富日子富过,穷日子咱们就勒紧一些裤腰带。西北遭受兵灾,百姓遭难,即使天山北山二道豪族不要求免赋税,为了安抚西北的百姓,我想圣上也会考虑适当减轻赋税。下官见识粗浅,只是觉着眼下的情景,还是要让西北的老百姓从战乱中稳定下来,让他们先吃上米饭住上房屋,只要恢复了元气,才可能安心生产,帝国也才可能有赋税可收。”
郎毋虚在旁立刻道:“不错不错,部堂大人,楚大人言之有理啊。如果西北豪族不能自行重建西北,那么朝廷在接下来几年莫说从西北取得赋税,恐怕每年还要花费大批钱粮用于西北的重建。如今免税三年,固然无法从西北收取赋税,可是朝廷却也不必投入大批的钱粮物资用在西北,这样算起来,朝廷还是合适的。”
“如此说来,郎大人是极力赞成西北豪族的出粮租地之举了?”马宏笑道:“今日郎大人一番言语,让本官茅塞顿开,哈哈哈,郎大人不愧是户部老臣,其中利害,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向楚欢笑道:“楚大人,咱们日后凡事还是要向郎大人多多请教啊!”
郎毋虚心惊肉跳,马宏那装模作样的情态,看在郎毋虚心中,只觉得心里发毛,这几句话说下来,倒似乎郎毋虚是极力支持西北自建。
他心中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是笑道:“不敢不敢,部堂大人过誉了。”小心翼翼问道:“部堂大人的意思如何?”
“其实本官对西北事务十分的陌生。”马宏谦虚道:“蒙圣上眷顾,进入户部不久,诸事还是颇为陌生。好在郎大人是部员里的老人,楚大人也是在西北走过一遭,说起来,两位对于西北的了解都是胜过本官。”笑道:“郎大人,你既然都这样说了,这事儿咱们户部也算是议出了章程,就有劳你赶紧写一份奏折,将户部的意思奏明上去。”
郎毋虚心下又是一跳,却还是恭敬道:“部堂,这真要准了西北的折子,还有诸多事情要办……!”
马宏已经道:“什么事情都要咱们去担心,咱们三个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不够用。大局咱们已经定了,至若其他的具体事项,还是交给下面去办吧。而且这也仅仅是咱们户部拿出的章程,上面是否同意,还要听朝廷的示下。”
楚欢此时忽然道:“部堂,如果准了西北的折子,西关道的豪族,却又作何感想?”
“楚大人,这西关道豪族还存在吗?”马宏笑道:“都说西关道有西关七姓,如今这西关七姓流落四方,哪里还成样子。这西北的重建,还是要靠天山北山,西关道的豪族已经是靠不住了。”作势便要起身来,楚欢已经笑道:“部堂,话可不能这样说!”
马宏本来屁股都已经离开椅子,听闻此言,屁股重新落下去,先是微一皱眉,随即笑道:“楚大人还有其他意见?”
楚欢道:“不敢,只是下官想着,这西北重建自是刻不容缓,但是常言道的好,急火攻心,若是事情办得太极,怕是反会出现变故!”
“变故?”马宏神情冷淡下来:“什么变故?是有人要造反,还是有人要谋逆?”他端起茶杯,淡淡道:“东南那边一头乱麻,咱们户部的精力也要放在那边,西北的事儿,能早些办掉,自然是早办为好,夜长梦多,这要真是西北出了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楚欢道:“西北三道,重建的便是三道,其中又以西关道最为重要。战火肆虐西关道,西关从上到下都是饱受磨难,常言道的好,大难之下,人心同德,这时候西关道上下看似一盘散沙,但是流落在外,却都是互相照应,患难之情,非比寻常。如是一纸文书下去,容许北山天山两道豪族进入西关,将西关豪族的地契变成了一纸空文,下官担心西关上下恐怕是人心不满啊!”
马宏眼中一道光芒划过,却还是笑道:“楚大人是担心西关的豪族不服吧?”
楚欢道:“这首当其冲不服的,自然是西关豪族。”
“楚大人多虑了。”马宏笑道:“如今的西关豪族,今非昔比,是在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朝廷是要着眼大局,为了顾全大局,总要牺牲一些东西。西关豪族手中除了那地契,什么都没有,难不成还要靠他们手中的废纸去重建西关?楚大人,这取舍之道,不可不明。至若西关的百姓,他们对西关豪族也未必有什么好感,朝廷允许北山天山二道豪族拨出粮食进入西关耕种,说到底,那也是为了西关百姓能够生活下去,这是好事,西关豪族什么样子,我想西关百姓并不在乎!”看向郎毋虚,问道:“郎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郎毋虚笑了笑,道:“是!”
楚欢道:“部堂所言自然不错。不过废了西关豪族的地契,那大秦各道手握地契之人多如牛毛,不知那些人将会作何感想?”
“事急从权嘛!”马宏品了一口茶,道:“西北如今的境况,也只能出此下策了。”看着楚欢,反问道:“楚大人莫非是不同意西北的折子?”
“那倒不是。”楚欢摇头道:“下官只是说出自己的浅见而已。下官以为,天山北山二道豪族要进入西关,也未必不可以,只不过事儿还得办的委婉一些。”
“哦?”马宏笑道:“愿闻其详!”
楚欢想了想,才道:“下官觉得,要让西北真正稳定,至少要考虑到三种人。”顿了顿,才道:“第一,自然是天山北山二道的豪族,他们既然想要为西北重建做出自己的贡献,朝廷自然不会泼他们的冷水,他们也是西北重建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自当重视。朝廷应允他们以粮租地,也就等若顾及了他们的报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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