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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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贰】

当卓少炎睡熟后,戚炳靖抬手捧住她的脸,在暗中凝视许久。

这是他此生头一回听到有人说,要疼他。

是被人怜惜心爱。是被剥开坚硬的外壳。是将软处变得更加软。

这感觉对他而言极为陌生,令他下意识地想要防备,然而她的话语却又带着令他无法抗拒的融融暖意。

曾经的她像一块冰,冷静,漠然。现在的她像一团火,炽热,赤诚。她用她毫不加掩饰的爱意,将他熔化。

过去,她忠于家国。如今,她忠于她的心。而她的心,正被他握在手中。

在叫他握紧她的心时,她没有顾虑过她的心会否被他握碎。她说把心给他,她便当真把一颗心全给了他。曾经她在边境,舍身抗敌、悍不畏死;如今她面对他,不计后果、信他如斯。

为她所信所仰之物,她皆可奋不顾身。

这便是她卓少炎一贯之心性,一贯之为人。从始至终,不曾变过。在风雪之中的豫州城头是如此,在他戚炳靖怀中亦是如此。

戚炳靖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含住她的唇,逐渐加重力道,又吮又吻。

卓少炎被他亲醒了。她张开眼睫,意识回笼,辨别出他身上的热意与燥意,浅浅哼道:“你怎么没完没了……”

竟从未见过他欲望这般浓炽而不休。

戚炳靖待亲了个够,才又抵在她耳边,道:“少炎。你既说要疼我,那便要一直疼下去。倘若有一日你不再疼我了,我会要了你的命。你信么?”

卓少炎抬手握住他的后颈,对上他咫尺间的视线,屈腿勾住他的腰,突然用力翻身,将他反压在下。她以指拨了拨他浓黑的眉,又落在他说了狠话的嘴唇上,道:“若真有那一日,我让你来杀。”

话毕,她也低头将他的唇含住,照样又吮又吻,而后轻轻移开,对他道:“我卓少炎既然爱你,便此生不悔,亦绝不变心。”

这两句话,是何等之血性,是何等之重诺。

戚炳靖只觉满腔满腹皆是热辣辣的疼,疼得他眼底都发酸。

他这一生叫人服,叫人畏,叫人防,叫人恨,叫人生不如死,唯独没叫人爱过,没叫人疼过。

她曾化为明光救他于黑暗泥淖之中,他救她一命,是以一命还一命,未图所报。三年前的那一夜,他虽下定了决心要她,却也没有指望过能真得她爱、她疼。

而今她竟不负他之情深,爱他、疼他,叫他不知还要如何爱她、如何疼她,才能衬得起她付与他的这颗心。

戚炳靖的喉结滚了两下,开口欲言。

卓少炎却贴着他的耳,轻声道:“还要我再疼疼你么?”

顾易曾对他道,她天资聪颖。此言竟不虚。她之天资,用在何处,皆可轻易叫人难以招架。

……

翌日午后,西华宮中。

午膳罢,只歇了两刻,英嘉央便嘱咐内侍去替英宇泽更衣,做出行之上下准备。

英宇泽从午梦中被唤醒,虽还是迷迷瞪瞪的,但平日里会因没睡饱而闹脾气的小情绪今日也没了,只乖乖地让人服侍着穿衣着履。

未几,他穿戴齐整,待见了娘亲,便一板一眼地问:“沈将军何时来接朕?”

英嘉央瞥了儿子一眼,淡淡道:“待沈将军来了,必会先考问陛下这两日的课业。”

英宇泽闻言,垂头丧脑地拽过内侍递上来的书卷,翻开来阅。

……

经人通禀后,沈毓章踏入西华宮。他解下佩剑交给内侍,再接过内侍奉上的温热湿巾子净了净脸与手。就这么两下的功夫,英宇泽就已经等不及了,直接从内殿中跑出来,兴高采烈地来迎他。

“沈将军!”他仰着头叫,脸上尽是期盼之色。

沈毓章弯腰,半蹲,正色道:“陛下当循礼仪。无故不得在宫殿中跑跳。”

英宇泽很乖地点头:“朕听将军的教诲。”

沈毓章则道:“除了臣,陛下也要听公主的教诲。除了公主,朝廷中凡良臣之谏言,陛下皆应听而明之。”

英宇泽继续点头,认真道:“将军说的,朕都记下了。”

然后他小心地扯了一下沈毓章的衣袍,问:“沈将军,咱们现在可以出宫了么?”

沈毓章看向他的身后。

英嘉央正打量着他二人,神情恬淡。

沈毓章向她行礼,道:“臣接陛下去台狱,事毕便还宮。往返皆有孙将军率殿卫护驾,公主殿下且放心。”

英嘉央允了,步上前来,弯腰亲手将英宇泽的衣领正了正,然后看向沈毓章:“你带皇帝去罢。”

沈毓章欲走,她又在后补了一句:“回来后,晚膳留在宫里吃。”

英宇泽高兴得眼睛都亮了。

沈毓章微微笑了,一面牵住皇帝幼小的手,一面应她道:“好。”

……

御街之上,车驾缓缓前行。

车内,沈毓章问英宇泽:“陛下一会儿该说的话,可都记清楚了?”

英宇泽的声音透着孩童特有的正经可爱:“朕都记清楚了。将军可放心。”

他全然掩饰不住兴奋之情,只要能同沈毓章在一处,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是高兴的,更何况今次还能出宫来,见识他未曾见过的地方与人物。

沈毓章又问:“公主可曾告诉陛下,今日为何要陛下出宫?”

英宇泽很是谨慎地思索了一阵儿,而后认真答说:“朕要去救忠臣。”

沈毓章道:“若无忠良之臣,则英氏江山难守。陛下身为人主,今后当学会明辨忠奸,更须明白,忠臣可为国流血,国却不可令忠臣蒙屈。”

英宇泽似懂非懂,却仍然点着小脑袋,记下了听到的每一个字。

……

台狱中,守狱诸吏虽早已被传过令,但人人面色惶恐,惴惴不安。他们从未有人近睹过天颜,更从未听说过皇帝会亲临这等腌臜之地。

一道微弱光线从窗洞中投射入狱牢中。

外面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

小吏将牢房铁门重锁打开,再将门完全打开,对里面叫道:“顾大人,陛下自宫中来,您须起身见驾了。”

本在用粗劣的纸笔写字的顾易闻言,稍怔,疑自己听错,故而动作略显迟滞。

脚步声临近,到牢房门前停下。诸吏噤声而退后。随即,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了牢房门口。

顾易先看见了沈毓章,然后才看见被沈毓章牵着手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至尊者才能穿的衣物。他看起来有一丝紧张,小手将沈毓章抓得紧紧的,小嘴也抿得紧紧的,一双眼却很明亮,牢牢地注视着顾易。

顾易从怔愣中回神,连忙起身,稽首大拜,道:“罪臣顾易,叩见陛下。”

小男孩犹自好奇地打量着他,小脑袋还歪了一歪。

沈毓章低声唤道:“陛下。”

被提醒后,英宇泽才想起自己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一时间小脸上挂起懊愧之色。他赶紧抬头望了一眼沈毓章,在收到后者无声鼓励的目光后,遂鼓起勇气,将手慢慢松开。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伸出小手,碰触跪伏在他身前的男人肩头,学着大人的模样做了一个虚扶的姿势,以满是稚气的声音开口说:“顾卿平身。”

男人的肩头微微颤抖,只敢抬起头,未敢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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