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33节(1 / 2)
盖达乌头不以为意,轻声道:“前日闹云中的就是他罢……你说得没错,我们都没老徐敢有福气,与他也是好些年未曾见了……”
罗敦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老徐敢看到现今的你,一槊就捅个对穿!”
盖达乌头摇摇头,并不对罗敦的话动怒,只是叹道:“那徐乐,是真有本事的……三人撞几十人阵列,烈烈不能抗,救走了你养的小狼女。黑果带百余名族中勇士迎了上去,用箭阵才将他迫退,那徐乐又把黑果引到了恒安鹰扬府的军寨之前,恒安甲骑出来救援,还杀伤了我不少族中勇士……”
帐中一阵骚动,那些本来垂首的各族贵人都抬起头来。执必思力脸色终于难看下来,几名青狼骑按住兵刃,就有护卫两名贵人赶紧离开这险地的意思。
倒是执必落落,却仍然端坐不动,脸上阴沉神情,丝毫不变。
盖达乌头一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可苑君章前来,喝住了恒安甲骑,放黑果回来了,倒是拿下了老徐敢的孙子,将他押回云中城了……罗敦,刘武周是不敢得罪突厥的,已经在示好了,我们九姓部族,何苦再与突厥相抗呢?大隋分崩离析在即,老徐敢当年的说法,也都是错的,你已经赔了儿子进去,何苦再将自己也赔进去呢?”
帐中一片死寂,执必思力又安稳了下来。一众九姓贵人,鸦雀无声。
有的九姓贵人,未尝不指望今日之事,刘武周带着恒安鹰扬兵突然插手进来,将大家救出。因为突厥人实在不是好伺候的主子!对大隋余威,他们还有幻想,指望大隋还能相抗突厥,而在两强相持之际,还有大家生存的余地。
可是这个幻想,随着盖达乌头苍老疲惫的语声,烟消云散。
脚步声杂沓响动,盖达黑果带着烈烈一行人,匆匆而入。盖达黑果脸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模样,而烈烈浑身又是泥又是血,狼狈不堪。
这些人回来,坐实了盖达乌头的一番话,除了罗敦之外,所有九姓贵人都垂下头来。只有老罗敦,仍然昂着发色花白的头颅,丝毫不肯示弱。
盖达黑果和烈烈朝着上首三人行礼,盖达乌头疲惫的又摆摆手。
黑果转向众人,大声道:“小小乱事,已经扫平,现下就移步帐外……”
执必落落突然起身,打断了黑果话语。这阴沉森冷的突厥执必部阿贤设,一旦开口,声若枭啼,直迫人心。
“还去什么帐外?就在这儿歃血为盟,以后奉执必部为主。只要老实听话,少不得你们的好处!将来这云中城,说不定就是你们九姓的牧场!”
黑果早就在帐外准备了祭天会盟的会场,青牛白马也早齐备,想让这九姓会盟排场正式一些,场面热闹一点,也好在执必部心目中地位更重一些。但是现下闹这么一出,灰头土脸的自外归来,本身又是个软弱好投机的性子,哪里敢反驳凶名素著的执必落落半句?
当下黑果躬身应是:“谨遵贵人号令,就在此间歃血为盟也罢!”
黑果一声号令,千余越卫士端上一个巨大酒碗,送到黑果面前,黑果凝视酒碗中浊酒一眼,咬咬牙拔出佩刀,在手上一割,沥血入碗,转眼漾开,就是一片血红。
更多酒碗送到九姓贵人面前,一柄柄直刀顿时伸到这些贵人面前,那些贵人们失魂落魄的站起,伸出手来在刀上一抹,沥血入碗。
直刀也伸到了罗敦面前,罗敦哼了一声,歪头拍拍自己颈项:“朝这儿砍!”
一身狼狈的烈烈铁青着脸走过来,自己割破手掌滴血而下,接过酒碗,站到了黑果身边。
黑果看了执必落落和执必思力一眼,咬牙举起酒碗,大声道:“今日盟后,九姓部族,永为一体!为突厥狼旗前驱!”
言罢,黑果和烈烈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九姓贵人也只能层次不齐的举碗,皱着眉头喝下。
寒光闪闪的直刀环伺景象,一派凄凉混乱的气氛里,帐外不断传来的血腥味中,多少人寄予期望的九姓会盟,就此落下帷幕。
罗敦望向盖达乌头,却见乌头在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
而执必思力,却轻轻打了个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第六十七章 角力(一)
这次云中秋日大集,许多人都寄予了很大期望。
恒安鹰扬府要靠着这秋日大集税入以瞻军用,恒安百姓要指着这场秋日大集带来的内外人流有点生发,马邑雁门甚至太原等郡的商家要靠着这秋日大集将年余来积压的货物卖出去……更不必说这秋日大集背后的暗流涌动,多少方势力在暗自谋划,想一举而确定大隋北疆的局面。
恒安鹰扬府想生存下来,突厥人想打开南下大隋腹心之地的通道,王仁恭想一统马邑郡,好南下争霸。河东的唐国公李渊想稳定北翼,西向长安。夹在突厥和大隋之间的九姓部族,罗敦想自立求存,而千余越部想投效突厥,跟着分润突厥强大之后南侵的利益……
这一切筹划的最终了局,开幕就是这场九姓会盟。
恒安鹰扬府身为地主,低调的不做任何动作,只让九姓部族和藏在背后的突厥自行了结此事。
可是有徐乐的加入,却让这场低调的九姓会盟,闹得不可开交。
当徐乐几骑冲撞千余越部阵列,引得千余越部小王盖达黑果带队追击,而恒安甲骑大举出动,援救徐乐。而整个恒安鹰扬府都被带动,苑君章匆匆而出化解双方之战,而云中城外九姓聚落营地被恒安鹰扬兵紧急出动监视。
突然之间,看似平和的云中城内外局势,一下就变得兵荒马乱,似乎随时都要开打一般。
在恒安甲骑与千余越部骑士互相抛洒箭雨之际,云中城内外,也是大军调动,城头号角呜呜响动,多少人一时以为,突厥人又大举南下了!
刘文静也同样被惊动了。
本来虽然此行被刘武周晾在了这儿,刘文静的生活还算闲适。没了在太原城中日日皆有的商议谋划,没有了晋阳令本任上的诸多事物。加上一路过来的确辛劳,刘文静干脆横下心来休息一下,准备和刘武周耗上了。
身为有追求的世家子弟,闻鸡起舞那是正常的。或者早起攻读家传经术,或者打熬筋骨锻炼战技。晋时世家子颓废柔脆的生活方式,经历数百年血火之后早就荡然无存。此时世家子恢复了相当部分的先秦贵族子弟的风范,出则而能为将,入则而能为相。
刘文静从小就受的是这般教育,更加上晋阳令本人繁琐的公务,整天忙忙碌碌的有如被狠狠抽了一鞭子的陀螺。
这几日横下心来决定就在云中城耗着,每日帐外日迟,才洗漱起身。策马而行,看看云中城内外的边塞风物,看看前来交易的草原部族不同形貌。临晚用些精心烹制的餐食,然后再练剑读书,最后坦然高卧,过得倒也颇为滋润。
而来参加秋日大集的草原部族中,颇有些塞种鞑靼的女子,大有异域风情,刘文静还琢磨着是不是寻几个带回晋阳,金屋藏娇起来……
但是今日,当云中城头号角响动,大队鹰扬兵开出来监视草原部族聚居营地,而那些草原部族也纷纷持刀引弓,对恒安鹰扬兵加以防范,双方紧绷对峙之际,刘文静就被护卫匆匆喊醒。一众六军鹰扬府老卒将车马围成一个圈子,雇佣的边地轻侠游骑在外,六军鹰扬府护卫持弓在车内,全神戒备。而刘文静也匆匆披甲在身,配弓持刀,准备一战!
虽然服用奢华,看轻寒门,可刘文静也从来不是一个胆怯之人,为自己家族能踏入高门举族的圈子,刘文静也是舍得拼上自家一条性命!
不过这紧张对峙,也不过就大半个时辰而已。云中城头,又是一派金声响亮,大队恒安鹰扬兵卷旗而退入城内,上千恒安鹰扬兵来得快去得也快,而那些刚才还张弓持刀的草原汉子,也都收起兵刃,继续该干啥干啥,一副刚才就要打起来的紧绷气氛就不存在的样子。
刘文静握着自家那张名师打造的步弓,挎着两撒袋羽箭,在四五名六军府老卒的拱卫之下,只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下次刘文静才明白边地风格为何,就是张弓拔刀互相对砍一场,对于这些边地男儿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一般,打完之后,大家还是要过日子,还得互相交易往来,甚或把酒言欢。
这正是最严酷的生存环境,所磨砺出来的边地男儿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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