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234节(2 / 2)
马蹄声声,喊杀阵阵。三十名全身披挂整齐的骑士,口内高声呼喝喊杀,冲过面前的街道坊巷。在他们身后,乃是原本受命前来阻击的京兆鹰扬府精锐甲骑。整整一队京兆甲骑一轮对冲之下,只剩不到十个人,领兵军将与掌旗都已阵亡,无主战马跑得到处都是,受伤落马的士兵大声哀嚎呼痛求救,声音凄厉如同鬼哭。残存的骑兵眼望玄甲骑背影,惊叫着大叫:“妖魔!他们不是人是妖魔!”可是玄甲骑没人顾得上理会,纵马向前疾驰,这残存的几个骑兵也不敢纵马追击,只能用声声叫骂送这些煞星离开。大兴筑城之初为求气派,城中街道宽阔甲于天下。是以玄甲骑可以在坊巷间列墙阵冲锋,这也是徐乐等人带脚力入城的原因之一。天下城池巷战皆有利于步兵,唯有长安是例外。不过其再怎么宽敞也终究不是旷野荒郊,玄甲骑列成五列横阵,街道便被封了个严实。长安甲骑为地形所限,想要散阵围攻也办不到,只能硬着头皮以密集阵迎上去对冲。即便是京兆鹰扬府的精锐甲骑,论战力也不能和这三十名玄甲军将相比,更何况这些京兆鹰扬出生时,徐敢已经携孙归隐神武,墙式骑阵也随之消失。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古怪兵阵,不知如何招架,也不知一列该排多少人才妥当。临时拼凑在一起组成队形,彼此之间互相影响,不要说彼此配合,挥刀挺矛之时,往往被身边袍泽阻碍了手脚根本施展不开。以这种状态交战一如送死,何况对上的又是玄甲骑这种杀人祖宗。交锋之下难免兵败将亡,除去以自己的血肉膏玄甲军将锋锷再无他用。不过徐乐并未因歼灭敌人成建制骑兵感到欢喜。虽然玄甲骑一路破阵杀敌,已然击溃数队隋军。但是以城中数万人马的庞大军势考量,这点损失根本微不足道。相反玄甲骑只有区区三十人根本禁不起伤损,每折损一人便削弱一分气力。纵然大家艺业过人能耐苦战,终究也是血肉之躯。这样撕杀下去,终归有疲累之时,到时候还是难免败亡。只从那声声战鼓徐乐便断定,城中兵马已经悉数调动起来,准备扑灭自家这队人马。只不过城池太大兵力驻扎分散,一时不易集中。如果等到隋军大队人马云集,玄甲骑再想取胜就不会这般容易。眼前的敌人杀得再多也无意义,当下第一要务还是要打开城门,迎大队人马入城。虽然攻城之道变化莫测,可是万变不离其宗。归根到底一句话,攻城方必须选一条自己最方便进城的路,并且把这条路控制在自家手中。攻守双方施展手段性命相搏,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长安那漫长的城墙更适合攻取,可城门始终是最方便大兵进出的通道,是以于攻城方而言还是以夺门第一。当然,长安守军也必然以守门为第一要务。只不过他们要防范的地方太多,手上的人力又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这就是攻城一方的优势所在。大安坊紧挨着安化门,当日柴家把密道选择于此,也是为了出城便当。徐乐与李世民的约定,就是自大安坊杀出夺取安化门开城迎接大军。原本想的是偷袭得手,现在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做到。人在马上远远望去,城墙上火光熊熊,灯笼火把星星点点照如白昼。显然阴世师已经做了充足准备,伴随着那间大宅里的厮杀,整个长安的守军都已经被动员起来。或是对自己这队人马围追堵截,火势奔赴城墙值守。以阴世师的布置,城门当然不会放过。不经过一番浴血苦战,这城门怕是难以到手。甲骑距离城门越来越近,前来阻击的人马却变少了。显然是玄甲骑行动太过迅速,超出守军预料,以至于来不及调兵遣将阻击。徐乐望着城头火光,听着如雷战鼓,心道:这才是乱世应有的模样。蝇营狗苟机巧算计,终究是旁门左道手段登不得大雅之堂,要想夺取天下终归还是要一刀一枪,以性命为注相博。话又说回来,若是打天下全靠世家门阀发力,再加上些许谋士耍弄阴谋诡计就可成功,那还要斗将精骑做甚?玄甲骑便是因战而生,又怎会畏惧战阵?自停兵山一路走来苦战无数,今日不过就是再磨一次刀罢了!再说对于玄甲骑来说,这次也算不上苦战。以往大家都是孤军对强敌,根本看不到一点希望,硬生生靠刀剑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如今城外有李世民统领晋阳大军接应,对面又是不善战阵的弱旅。比起在南商关诛杀王仁恭,情况不知好了多少。
晋阳和长安的征战,说不上谁一定占上风。双方各有自己的优势,也有自己的劣势。胜负生死只在一线,这一线的关键,便在自己手上!
宋宝这时催马赶到徐乐身旁,低声问道:“郎君,我们可还是去夺安化门?”
“这是自然!我们与二郎约定开安化门,怎可失信?大家随我杀过去,看看谁敢挡我?”宋宝这一路厮杀手上也结果了不少人命,胆量越发足壮。他看的出来,这些京兆鹰扬兵虽然兵甲精良,也经过操练但是并不善战。其中很多人估计还是第一次杀人见血,比起恒安、马邑的鹰扬兵来,身上少了杀气与锐气。这两股气又是决定兵马强弱的关键所在,尤其是生死之战的时候,往往争的就是这一口气。这口气聚不起来,就注定是个死。他当初做游侠时便做过不少剪径买卖,谋财害命的事也不止一桩,最善观看风色欺软怕硬。京兆鹰扬既不堪战,又有泼天富贵相诱,宋宝心中便没了畏惧,反倒是刻意卖弄胆色。听到徐乐言语,他拼命挺直腰板,吆喝一声:“不错!这等土鸡瓦犬纵有千万又有何用?郎君安坐,这一阵的先锋,便交给某铁飞燕!”一言出口双足点蹬,战马向着安化门猛冲而去。徐乐在后并未急着纵马冲锋,而是凝神思忖。悍不畏死勇猛敢斗,都是大将的品行,亦是成为斗将的基本。可是勇猛不等于鲁莽,不屑用阴谋诡计更不等于有勇无谋。相反,徐乐格外在意自己部下性命,尤其是身边这些军将乃是玄甲骑的骨干所在,不容随意折损。自己所遇敌手之中,鱼俱罗武艺高强、王仁恭诡计多端、刘武周外宽内嫉论及武艺或是门第出身乃至兵法韬略,阴世师未必强过那些人。可是若论心机歹毒,计谋诡异阴险,实无一人能望阴贼项背。在荒宅内布设伏兵之外又安放引火之物乃至火罐,想要把自己和鹰扬兵一起烧死的手段都用的出,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除去寻常人守城手段之外,还要防范他用出些什么歹毒办法。徐乐回想了片刻,猛然想起一事。长安守军与自己之前对手一处区别便是射士手中不只有强弓,更是多用擘张弩。这种步兵弩弓造价不菲,又是步兵所用,是以恒安、马邑等以骑兵为主的边地鹰扬少见。弩弓装填困难,可是要论威力则在普通角弓之上,即便是徐乐身上这领宝甲也不敢硬接弩箭。难道徐乐心中暗自警觉,他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但若真如自己所想,只怕今晚大家面对的就不是一块硬骨头而是一块顽铁!
城外,大军如同潮水般涌向城池。身为李家次子的李世民亲自冲锋,部下不管抱着何等心思,此时都不能不舍命向前。在李家权威未失之时,这些人还没有挑衅这北方第一世家的胆量。李渊一声令下,也能砍下这些军将的人头。哪怕城内并未按照约定点起烟火城门也未曾打开,此时都得硬着头皮冲上去,向城池发起冲锋。长孙无忌之前的联络也并非徒劳无功,几路军将都拿出浑身解数,带着兵马追随在李世民身边,加上李建成此时也带兵接应,声势上很是惊人。之前几路攻打长安的都是蟊贼草寇不成气候,不管兵力规模还是气魄都不能和今晚相比。毕竟李渊为了举大事筹备多年,部下兵马攻杀占守皆有操练,其中部分操练便是专门为了攻打长安进行。况且李世民听从徐乐之言,并未如李建成等人那般把破城希望系于内应一身,沿途伐木制械,云梯、冲车、吕公车等攻城器械一应俱全。虽然不可能把所有器械都搬出来,可是云梯、钩索等物还是有的,只要杀到城下就能迅速对城墙造成威胁。大军前锋已经进入弓箭射程,城头士兵开始向进攻者抛射箭雨。哪怕是有灯火照明,夜间视物也不如白天便当。不过对于交战双方而言,此时放箭所求的都是速度而非准头。两方都是兵山将海,兵士之间距离极近,乃至前军稍微走慢一些,都可能被身后之人撞翻在地。这等密集阵型之下,弓手不必考虑准头,只要大差不差就能发个利市。城头梆点敲得格外急促,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李世民举起马槊随意挥舞格挡,又将身形挡在步离前面。他知道小狼女虽然身后敏捷行动迅速,但是先天不足膂力孱弱,拨打雕翎非其所长,而她又是徐乐极为重要之人。如今好友在城中为了自己搏杀,步离如果有个好歹,自己就太对不起乐郎君。因此宁可自己遇险,也要护得步离无恙。
在他们身前左右,李家家将高举旁牌为将主遮护,纵然舍命也要保住自己主公安全,因此李世民和步离的处境还算安全。步离并未因此领情,她此时顾不上自己的性命,只想先把乐郎君从城里接出来。她虽然不懂得太多军阵之事,但是也明白乐郎君此时处境不妙。只看城头那许多兵马再想想徐乐身边的人手,就知道这仗没那么容易打。再说自从长孙无忌拜访时,步离就觉得心烦意乱,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此时这种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其程度和罗敦被千越余部所擒之时不相上下。当时罗敦性命悬于一线,如果不是徐乐及时赶到,已然人头落地。今晚徐乐陷入险地,自己必须救他,哪怕是死也不在乎!她想要绕开李世民,自己一个人冲到前面去。可是在她面前不光有李世民,更有大批步兵阻挡道路。就算小狼女再怎么急,也没法从这些人头顶飞过去。何况她也知道,要想救乐郎君,还离不开这些步兵。长安城池高大,骑兵再厉害,也不可能飞上城头。所有的攻城器械都在步兵手里,他们不先打开城门或者冲上城墙,玄甲骑急也没用。是以骑兵渐渐落后,把攻坚位置让给步兵,让他们为自己开出一条路。
这些步兵或扛着撞木或抬着云梯,并没有盾牌遮护。身上甲胄也自单薄,不能和那些大将的披挂相比。箭落在身上,难免穿皮透骨。沙场无情,这种时候没人会顾念情分予以救治,被箭射中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叫疼没人搭理还得咬牙往前冲。一旦跌倒在地,身后的袍泽就会踩着你的身体继续向前。
在这种生死压力面前,谁也没法偷懒取巧,只能咬牙飞奔,希望逃过这箭雨覆盖。只要人到了城下就能安全。
带队军将更是高喊着:“杀进城去,有的是财货!”
“谁先登城国公有重赏!”重赏的诱惑战胜了死亡,兵士们两眼发红脚下生风,眼看离城池越来越近。就在此时,徐乐带领着玄甲袍泽,也已经杀到安化门外。
第五百八十二章 雄都(二十一)
宋宝依旧冲在队伍最前方,只是战马奔行的速度有所减缓。他的马槊、铠甲乃至战马都已满是血污,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军将的模样,比他平日那等顽劣侠少形象强出许多。这一路行来,又有两队隋军成了玄甲骑刀下亡魂,其中一队兵马的主将还是宋宝亲手所杀,玄甲骑依旧未曾折损,只是几个人受了些轻伤。一如宋宝之前所料,这些未曾见过战阵的农人纵然扎束整齐刀矛在手,也算不上强兵。在街巷间厮杀,军队列不开阵势,兵力优势无从无法发挥。虽说看上去是以百人敌三十骑,实际上战场宽度就这么大,大概就是五个人对五个人的打,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再上去。于交战者而言,眼前就是这几个人,感受不到敌众我寡的压力。这种规模的厮杀,便是边地那些悍勇侠少也多半不落下风,何况是如今已经越来越像军将的宋宝。可即便如此,宋宝还是放慢了马匹脚步,不敢像刚才那样亡命冲锋,反倒是有意等着徐乐带大兵上来接应。其中原因也很是寻常,就在这如同砍瓜切菜的厮杀中,宋宝还是受伤了。伤他的乃是一支弩箭,穿破了甲叶刺中身躯。宋宝这些人身上披挂不能和徐乐以及韩约那足以成为将门传家宝的宝铠相比,可也是将作监中得力匠人费尽心力锤锻而得,甲胄自身很是坚固。如果是普通弓箭,只要不是正面命中,纵然可以穿破甲叶也不会对身体造成太大伤损。可是这弩箭大为不同,别看距离远射得位置也不算正,依旧钻透甲片、丝绸内衬以及下面的厚布衣衫钻入皮肉之内。若不是这几层遮护抵消了弩矢大半力量,发射之人又是个新手,宋宝这下多半要受重伤。跟着徐乐一路打下来,宋宝的胆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大了许多。他也是边地游侠出身,不至于受一点伤就大惊小怪失去斗志,但是这嵌在肉里险些伤到骨头的弩矢还是给他提了醒。这长安城终究是大隋国都所在,纵然精兵损于辽东,天子居于江都,所谓天下第一雄城底蕴大不如前,终究也不容人轻侮。那些鹰扬兵手中军械精良,放在边地怕是要抢破头。固然武器不能直接折算为战力,但是某些时候,器械优势确实可以弥补战力方面的不足。就像这擘张弩以往在战阵上只是零散出现没什么威胁,长安城内却是可能成规模出现。稍有一点大意,就可能稀里糊涂送掉性命。眼下得胜在即,自己更要谨慎,不能在此时丧命。高大的城门已经出现在眼前,城门洞墙壁上嵌着若干火把灯笼,旁边还放着火盆,把下面照得如同白昼。密密麻麻的鹰扬兵挡在路上,粗看上去也有数百人。旗帜鲜明队形整齐,兵士手中持弓张弩以待,显然已经等候多时。在他们面前摆放拒马,透过拒马缝隙可以看到油布的影子,这些油布之下苫盖的为何物宋宝看不出来,但既然摆在城门处由重兵拱卫,想必不是什么好物事。城头之上阴字认旗高挑,不知是阴世师本人在此还是子侄坐镇,城头军兵如蚁旗帜如林。显然突袭夺门已成妄想,这等场面下再想开城,只能舍死一搏。纵然这些鹰扬兵都是土人木偶,由着自己一刀刀斩过去,也要把手臂生生累断。宋宝可不想这种时候逞英雄,自然要退到徐乐身边看他的本事。徐乐的眼神比宋宝更为犀利,除了那些拒马后面的油布之外,他也注意到城头上同样用油布苫盖着成排物件。身为武人对于器械自然不会陌生,徐家人虽然以野战冲锋为长不以守城闻名,但不代表他们真的不会打守城战,对于守城器械也不陌生。但在徐乐所知之内,并没有什么器械需要油布遮盖,大不了草棚遮挡就够了。这些东西他看不出底细,却可以感觉到其中所蕴藏的危险,自己入城之后一路厮杀所遇凶险加起来,怕是都不能和这些东西相比。“冲!”徐乐举起马槊一声呐喊,随后吞龙宝驹一声嘶鸣,宋宝只觉一股劲风从身旁掠过,随后就见徐乐的背影向着拒马冲去。紧接着就见那些玄甲军将一个接一个从自己身旁掠过,宋宝此时也不敢再耽误,举起马槊随着众人发起冲击。城头之上,一众军将亲兵拱卫着主将。这位主将三十出头,满身甲胄威风凛凛。在他身旁则是一身文官袍服的男子,正是之前与阴世师分别的京兆郡丞骨仪!而这位武将,则是阴世师的侄儿阴弘德。阴家也是将门子弟,阴世师本人虽然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可是向来以谋略闻名不以勇力自矜,包括自家子侄在内,也都是军中智将,阴弘德也不例外。他虽然年轻力壮血气正盛,可是并不善于厮杀。白刃搏击近战厮并,慢说和军将相比,就是军中老卒的手段都可能在他之上。但是以沙场指挥调度兵将较量,哪怕是鱼俱罗这等有无敌之名的悍将,也不在他眼中。从小就被叔父教导,为将者在谋不在勇,是以虽然本领不高,但是面对千军万马并不会感到怯惧。眼看城内外兵马齐至,顷刻间便成内外夹攻之势,阴弘德反倒是越发镇定。只是关照着一旁的骨仪,看看他能否应付这种场面。论及官衔资历乃至辈分,他都没法和骨仪相比。而且骨仪又是朝中出名的硬骨头,脾气上来谁的面子都不肯卖,阴弘德对他颇为忌惮。守城并非骨仪职责,可是他主动提出助阵,阴弘德也没法拒绝。本以为一介书生胆量有限,不管有多少豪言壮语,等到兵马列开,难免吓得魂飞魄散。阴弘德还担心这位骨郡丞乱了方寸,让下面军校看笑话。可此时偷眼看去,骨仪面上神色如常,呼吸也丝毫不见凌乱,仿佛城内外这千军万马根本入不得眼。阴弘德咳嗽一声:“刀枪无眼,骨公一介文士不擅厮杀又未曾着甲,万一为流矢所伤小将担待不起,还是且入城楼躲避一二为妙。“骨仪冷哼一声:“某昔日代先帝治理地方之时,曾带领民壮捕盗擒贼,也亲手杀过贼寇,不至于如此不济。阴将军只管安心守城,不必为骨某分心。某只是不明白,大将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弩机运上城头,此时不用还待何时?”
“骨公莫急,天黑不得目力,让他们离得近些才好!来人啊,击鼓!”阴弘德此时已经不必等待鼓楼的鼓声,而是一声令下,持鼓槌的力士擂动战鼓,鼓点与方才大不相同,变得更为急促,让人一听就心忙意乱。那些守在油布旁边的兵士听得鼓响,个个伸手抓住油布用力一扯,露出油布下所隐藏的器物。那是一架架巨大床弩,其通体为黄连桑枳木所制,长一丈二尺径七寸,后负绞轴下有轴车。弩机之上所放箭簇长三尺围五寸铁叶为羽七寸长刃为锋,在夜色之下,这些粗长弩箭一如恶兽獠牙,令人一眼望去便魂飞魄散。
这便是阴世师不惜违抗圣旨,也要运上城头的利器:万钧神弩。战国之时战阵上就出现了弩弓,到了秦汉时代,弩弓更成为军中经制利器。毕竟汉家军队与来去如风能骑善射的塞上胡人比较骑射之术颇有以短击长之嫌,以步兵为主力的军队颉颃骑兵,弩机无疑更为有力。是以汉朝时,弩成为朝廷对付匈奴的第一利器,乃至颁下严令,禁止携带十石以上的弩弓出关以免资敌。至南北朝时群雄并起互相攻伐,弩弓更是被运用到极致。这万钧神弩便是在那时出现,成为军阵攻守利器。南齐萧子显,北魏源贺都曾用万钧神弩却敌,令对手死伤惨重被迫撤军。只不过这等巨弩造价昂贵养护不易,别说弩弓价值,光是一支弩箭射出去,都是一笔不菲的财货。寻常诸侯制两三张万钧弩已是不易,临阵时若是多放几支弩矢出去,更是肉痛不已。只有大隋这等混一宇内,一统南北的强大朝廷,才有足够强大的国力,制造这许多万钧神弩以及海量弩箭。事实上,长安城武库中所储万钧弩及弩箭,也是穷杨家父子两代天子心血,数十年时间,以海量财货乃至大批工匠民夫性命为代价,才积攒出来。昔日大业天子征伐辽东时,也曾想过把这等利器带上,让敌人尝尝厉害。可是受制于道路崎岖难行,床弩太过巨大运输不易,兵士连粮草兵器都不便携带,又哪来的气力带这等笨拙器械?此事只能作罢。乃至有些军将也曾私下议论,若是这些床弩出现在辽东战场,胜负未曾可知。杨广南狩江都之后,招募江淮弩手以为拱卫,又不惜工本花费,几次下旨想要把这些弩机自长安运到南方,也是心疼这笔家底。能让以彩绸缠树都不觉浪费的天子都念念不忘的利器,其价值自然不必多言。这万钧弩弓力可达十二石,三尺长的弩箭射在墙壁上,都能钉进去。若是射中人体,不管穿着何等甲胄都没用处。以射程论可达七百步,早在李世民冲锋之时,阴弘德便可下令放箭杀人。可是他迟迟按兵不动,就是为了把敌人放近些,以求一击造成最大杀伤。此时伴随着鼓声响动,油布揭去露出狰狞本色,自然再不会给人以丝毫退避余地。身强力壮的军汉手中高举木槌重重砸在扳机之上,只听一阵弓弦松动声响起,弩箭划破长空带着嗖嗖尖啸声向前飞出。穷大隋数十年国力打造之物,为守护大隋国都施展出威能。伴随着激射而出的弩箭,团团血雾炸开,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场灭顶之灾自晋阳兵马以及玄甲骑三十名军将头上降临!
第五百八十三章 雄都(二十二)
一如不曾见过骑兵墙阵以至于损兵折将伤亡惨重的京兆鹰扬,同样不曾见过如此规模万钧神弩同时发射的晋阳兵将,也为他们的见识不足付出了血肉乃至性命的代价。李家作为北地世家之首,也是自鲜卑六镇军汉起家的人物,自然知道万钧神弩为何物。但即便是以李家的财富地位,晋阳宫中大笔财货、将作监大批匠人,也承受不起大量打造巨弩的花销。整个晋阳所拥有的万钧神弩极为有限,且存放于城中,作为守城利器,以防敌兵乘虚而入。李元吉命人传信,以执必部可能来犯相威胁,李渊依旧能保持镇定。除去怀疑执必部是否有这个胆量以及能力偷袭晋阳外,也是因为那些万钧神弩就在城中。即便执必部真的兴师来犯,凭借这些巨弩也足以周旋一阵。
晋阳城中所拥有的巨弩数量对比此时阴弘德摆出的巨弩,相差何止数十倍?财雄势大的李家,也只有这点家当,其他人更不必说。大隋各地城池无数,其中不乏通都大邑名城重镇,可是拥有万钧神弩的城池屈指可数。即便是个把要津险关有此等利器守城,也不过区区数架而已。弩矢威力再大杀伤也有限,如此多的神弩一字排开同时发射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出现。哪怕是在南北朝天下争雄时,也不曾有这么多巨弩同时出现于战场。不管是晋阳本地的河东鹰扬兵还是沿途归入李家麾下的义军草莽,都没想到会被铺天盖地的巨弩齐射覆盖。全无防范之下,自然吃了大亏。石老七乃是个火长,在河东鹰扬府吃粮当兵也有不少年头。他本是个身无一技之长的废人,虽然有一身力气,却偏偏扶不动犁,命里只合拿刀杀人。既无手艺也不想吃苦,除了摆弄兵器别无所能,这等人即便是在乡下也被人看不起。即便是当兵,在太平年月按着一年四十五天的军制也没好日子过。直到李渊入主晋阳,把鹰扬府轮流当兵制度改为常役,他才算找到一条活路。所有的毛病在军中都成了长处,靠着一身气力本领当上个火长。年岁日长心思便多,原本只求两餐一宿不至于冻饿而死,如今则想着成家立业延续香火。只不过这等事想想尚可,想要落到实处可不是容易事。李渊纵然仁厚也舍得赏赐部下,可是财帛自上而下被军将层层过手,到了火长手中所剩有限。再说石老七喜杯中物,又好赌博为乐,钱财左手进右手出,身上并无积蓄,哪个好人家姑娘肯许给他?
随着年龄增大,再想成家越发困难,直到此番李渊率军出征,他才算看到了些许希望。阴世师驱民出城又不许百姓携带财货,即便李渊肯予以接纳并提供饮食,还是有不少人生计艰难,为求生存便顾不上许多。石老七看中了一个妇人,她的丈夫因为不肯离家被官兵当场砍杀,妇人带着襁褓中婴儿哭哭啼啼的出城,却不知该怎么活下去。毕竟李渊只能救她一时管不了她一世,想要在此等乱世生存下去,把孩子抚养长大,总要找个依靠才行。她是个没什么主意的女人,所求也不多,只要能拿出些财货保证她和孩子吃饱穿暖就肯改嫁。对于石老七来说,到了这个岁数,要求自然也一降再降,这样的女人便是老天赐下的福气。他手中并无积蓄,相善军士情形和他差不多,都是口袋光光的穷汉,想要弄一笔财货讨老婆,就只能从城里想办法。石老七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进入李世民的先锋军,为的就是第一个打进城中发财。他听人说长安城内遍地是钱,如今更是没了百姓,不管怎么折腾都不会受军法惩办。随便找个院落冲进去,便能圆了自己成家的梦。是以李世民一声令下,他便冲在最前,不管是乱箭还是滚木、石块,都挡不住他那颗成家立业的心肠。为了迎娶那个妇人,便是拼了性命也值得。石老七虽然没打过多少仗,但也受了几年操练,尤其练得一手好旁牌,自问可以在乱军中得条活路。出征之前,又特意求爷爷告奶奶弄了件破旧布甲贴肉穿戴,战阵上比别人多穿一层甲就多了一分活命机会,这也是他的胆量来历。方才城头上乱箭如雨,石老七旁牌上密密麻麻满是箭杆,自己却未曾伤损也是明证。自入伍以来就不曾见过万钧弩的石老七,自不知城头摆出的是什么东西。当巨弩发射时,他还是当作厉害些的弩箭看待没往心里去,把旁牌用力挡在胸前,一声呐喊向城门猛冲而去。随着一阵巨响,石老七只见成排的弩箭从城头射下,随后便觉得手臂上一股巨力袭来。这股力道大得吓人,那面晋阳将作监匠人精心打造的旁牌在这股力量面前变得如同纸糊般单薄,只在一瞬间就被撞得粉碎。随后这股力量顺着石老七的手臂一路猛冲,击碎铠甲、布甲、臂骨、进而冲入胸膛。石老七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原本向前的身形被这股无从颉颃的巨力冲击着向后不住倒退,两名同火袍泽来不及躲避,被他身形一撞便向左右倒。直到撞到同袍身上时,石老七才感觉到疼痛。那是一股痛彻心扉钻心剜骨的痛苦,从臂膀到心肺一起发作,只一瞬间就让石老七这惯能吃苦的老军伍涕泪横流。他想要张口惨叫,却发现自己叫不出声,身体里所有的气力都伴随着剧痛流失,身体也不受控制,向路旁倒去。他低下头,随后便发现自己胸前那根粗大的弩矢。不管是唐国公为兵士发放的铠甲,还是自己那救命布甲在这根粗大弩矢面前都失去意义。顺着弩矢已经能看到那汹涌流出的血,虽然黑夜里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血流出来,但是石老七确定自己快要死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个妇人的模样。事实上他从来没看清过那妇人的长相,此时更是记不清楚,只是在他心里坚决认定这个妇人很美,为她死很值得。死去的自然不止一个石老七。由于双方距离太近,晋阳兵马的阵型又太过密集,这轮弩弓攒射几乎不会有射偏的可能。团团血雾炸开,无数生命在弩弓发射的一刻宣告终结。弩矢轻松穿透目标的胸腹之后并不满足,依靠机括带来的强大力量继续向前,直到把第二、第三个目标也一起穿在身上,才志得意满的停下。李世民和玄甲骑同样位于弩弓威胁之下,面对这种射程可达七百步的强弩,所有人都不敢夸口认为自己平安。李世民见识远在普通军汉之上,在阴弘德亮出神弩的刹那,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妙,扯开喉咙一声呐喊:“大家小心!步离快”他说话间回头看向步离,想要提醒小狼女这种弩弓的厉害让她快点躲起来。不想回头时却发现战马依旧小狼女已经不见了踪迹,此时才知道,原来这小姑娘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柔弱。虽然不善于应付强弓硬弩,却也有自保手段。她并非徐乐的小尾巴更不是妾媵之属,而是玄甲骑的成员之一,也是能斩将破阵的战士,不需要别人保护。玄甲骑其他军士乃至李世民本人在内,此时的处境反倒更为凶险。也就在李世民回头寻找步离的同时,他身旁家将李鹰一声大喝自马上飞跃而起,猛扑李世民。李世民来不及反应,就被李鹰抱着一起摔落马下。李鹰身为家将自有为主殉身的觉悟,在扑向李世民之时已经看准了方位,保证自己位于下方为主将充当肉垫,落地之时自己在下李世民居上,虽然满身盔甲分量不轻,可是李世民自己并未觉得疼痛,只是头略一眩晕。
人固然未曾受伤,可是依旧窝了一肚子气。李世民勃然大怒道:“你这是做”他训斥的言语未曾说完就闭上了嘴巴,两眼直直的望向自己方才所在。那里原本有自己心爱坐骑,也有玄甲兵马拱卫,可就在瞬息之间,情形已然大为不同。至少有三支弩箭贯透马身,激射而出的血浆甚至落在了李世民头面之上,浇得他一个激灵。这匹千金难购的宝马伴随着一声哀嚎向着他所在之处倒了过来。这回李世民不用人提醒,就地翻滚逃向一边。可是接二连三,又有更多的马匹以及满身盔甲的军士砸将过来。所幸他身手敏捷,左右滚动躲避,不曾被人尸或者马尸砸中。李世民并未因此欢喜,心头反倒是痛如刀绞。他能认得出来,这些人马尸体都属于玄甲骑。这支千辛万苦编练成军的精锐骑兵,本应是自己转战天下扫荡诸侯的一柄宝刀,却不想折损于此。大战蒲津全歼鱼俱罗部下时,损失也微乎其微,可是方才这一轮万钧神弩齐射,伤亡怕不是几十人。对于总数不过两百上下的玄甲骑来说,这损失已经算得上伤筋动骨元气大伤。比起这些兵士死伤,更让李世民担心的则是城中徐乐安危。阴世师的巨弩不会只对准城外,城内肯定也会有同样布置。如果说士兵战死还可招募补充重新操练,徐乐却是可遇不可求的无双斗将,如果他也死在这弩箭之下,穷自己一生怕是也再难找到这般得力的部下。李世民的心陡然提到喉咙,眼睛死死盯着城门,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乐郎君如今情形如何?可还安好?那些玄甲军将伤亡几何?
第五百八十四章 雄都(二十三)
在那些守城鹰扬兵揭去油布的刹那,宋宝已然意识到大祸临头。他那位追随过贺拔岳老柱国的叔父,在战阵上曾经见过万钧弩发威,更是侥天之幸,得以在这等利器下逃得性命。老人戎马一生,死里逃生的经历无数,很多事都已然淡忘,唯独对这一桩念念不忘。乃至经常拉住宋宝仔细描述这巨弩模样,又翻来覆去地讲述自己怎样靠着祖宗庇护神明保佑,从这神弩之下死里逃生的经过。
要知道老人说这些前尘往事的时候可不是和颜悦色,而是横眉立目手里还提着碗口粗的棍棒。但凡宋宝有丝毫走神,就将木棒劈头盖脸地打过去。因此宋宝对万钧弩印象牢记脑海,只一眼就能认出。
当年被叔父用棍棒抽打时,他还认为是老人小题大做。在马邑那种地方,便是整个鹰扬府也未必有几架巨弩。就算有也是对付突厥人的,不可能拿来朝自己这群侠少招呼。即便有人发了失心疯,把这东西拿来对付自己也没关系。两三架弩机不管威力再大,准头也就是那么回事,只要不是命数太差,就不可能被打中。
在边地做游侠的经历,也证明他的看法准确无误。那几年闯荡江湖杀人越货,死斗拼杀多次,和官兵也交过手,从不曾见过巨弩出现。直到今天,这许多巨弩映入眼眸时,宋宝才从心里感激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长辈。如果不是他当年的提醒,自己恐怕已经变得如徐乐等人一样。
玄甲骑并非不死之身,徐乐也并非神明。虽然他同样知道万钧神弩的存在,可是在全无预兆之下,也无从预料这种利器会以如此规模出现。那些三尺长的弩矢在机括之力作用下于玄甲军阵内横冲直撞,同样造成了巨大杀伤。一路上踏破一个又一个军阵,斩杀数百京兆鹰扬的豪杰,就在即将看到胜利那一刻,绝望地饮恨于城门之下。
十几匹战马以及骑士倒毙于路,就连徐乐本人也在弩箭发出的刹那落马。宋宝眼睁睁看着纵马提槊冲锋在前的徐乐落马情景,也听到了韩约的一声怒吼以及韩小六的哀嚎,随后又看到了素日与自己相熟军将的凄惨死状。
其中两个出身梁亥特部落的军将,乃是军中有名神射,即便是在十数万晋阳军中,两人的射术也少有人能及。袍泽私下议论时也说过,靠着这手神射功夫,他们的前途不可限量,成为将军就是个迟早的事。可如今,两位以箭杀人的行家却倒在了箭下。长长的弩矢把他们连人带马钉死在地上,两人却连放箭的机会都没有。
李世民家将出身的李豹武艺不算特别出色,在玄甲骑里只能当个火长。但是胜在脾性宽和,别看来得晚,在玄甲骑倒是维持了个良好人缘。宋宝知道他的根底,更明白贵人家的规矩,别看他离开李家,依旧是李家仆役。和普通人相比,他更容易在李世民面前说上话,在那些家将里也有着足够的关系,只要他愿意为谁保举个前程也不算太难。因此平日里宋宝刻意结交着他,希图日后可以借这层关系攀扯李世民。可就在方才,宋宝的念想以及之前投入的财帛全都化作流水。他亲眼看着李豹被一支巨弩穿胸,弩矢带着死尸落地。
幸亏玄甲骑选拔严格,能成为军将的,无一例外都有过人身手。更得益于徐乐的严格训练,让这些军将对于突发情况的反应远胜同侪。平日里徐乐对这些玄甲袍泽很是宽厚,可是在训练时则严苛如暴君,乃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稍有不合心意之处,就要从头来过还要额外加练,谁要是有些懈怠就要以棍棒招呼。
这种方式难免惹人反感,如果不是他自己功夫高强镇得住场面,恐怕早就有人站出来寻他晦气。宋宝心里对这种行为也颇有微词,只不过他晓得厉害不敢说出来罢了。可是到了今天,他不得不承认,徐乐的这种严格非但不是刻意刁难,反倒是对部下的关爱。
如此规模的巨弩攒射,足以让这三十来人全军覆没。可是这些军将硬是靠着本能反应,把损失降到最小,在第一轮射击面前,只死伤了十几人。就算是那些老将在场,见到这一幕只怕也要给徐乐双挑大指,赞一声:“好手段!”
不过对于总数仅三十的玄甲骑来说,一口气死伤十几人依旧是灭顶之灾。这年月减员两成的部队往往就会失去战力,需要重新整编后才能继续厮杀,何况是一口气折损了将近一半的军将。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损失了自己的统帅也是整个玄甲骑的灵魂:徐乐。
完了!这下全完了!
宋宝见到徐乐落马的刹那,心就彻底凉了。他本来是个桀骜性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他也得承认,自己对徐乐是怕到骨头里。乃至他的心性为人与自己格格不入,遇事的处置更是和自己南辕北辙,可是自己依旧不敢或者说不想违拗。私下里更是认定,只要有徐乐在,龙潭虎穴都可以去闯。如今徐乐自己都死了,又有谁能带自己这些人活着离开长安?
一瞬间宋宝甚至失去了厮杀的力气,只想着圈马逃走。至于能逃到哪,又能逃多久,根本就没考虑过。总之怎么都是死路一条,又何必白费力气的挣扎?
其实不光是他,其他玄甲骑军将也差不多是这种反应。这支令行禁止一声军令甘愿赴汤蹈火的铁军,在徐乐落马之后也显得有些慌张失措。一部分人想要冲过去厮杀,一部分人想要圈马逃走,能列开墙式阵型和几十倍敌人冲锋对撞的铁骑,竟然变得进退失据。
虽然人在突然受到惊吓之后确实可能有类似反应,但是宋宝心里有数,眼下玄甲骑的慌乱与万钧神弩并没有多少关系,而是因为失去了徐乐。玄甲骑别看被李家父子看作宝贝疙瘩,李世民更是把这支骑兵视为海内第一精锐,可是这支军队乃是因徐乐而存在。一旦失去了主将,他们也会变得庸碌平凡,最终消亡。
被困城中猝然遇伏,又碰到这么厉害的凶器,军心一散不战自灭。宋宝已经预见到自己被守城方活捉,人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上的结局,又无力抗拒或者说无法抗拒。离开徐乐自己什么都不是……或许自己和李家都注定死在长安城下,这是老天的命令,没法抵抗。
就在宋宝准备任命时,猛然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徐乐在此!大家不要乱!”
徐乐?他还活着!
这声音听的分明,确实是徐乐无疑,可是他明明落马了,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在这种弩箭面前,什么样的盔甲都没有意义,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徐乐已经成了不死之身?还是徐家有什么家传绝技,可以抵御这种弩箭?
不管怎样,这一声大吼对于玄甲骑来说意义非凡,甚至可以算作逆转乾坤。本来乱作一团的玄甲骑军将在这一声大吼之后,顿时大为改观。所有人勒住坐骑如同日常操练一样,等待主将下一步指示。不管是万钧神弩还是其他生死危机,都不如军令来得要紧!只要是徐乐的命令,哪怕是让大家站在那里等死,众人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宋宝还在寻找徐乐所在,还没等找到,就听到第二声大喝响起:“全军随我退!”随后只见吞龙驹一声长嘶猛然转头,向着宋宝所在的方向冲过来。之前明明落马的徐乐也重新出现在马背上,手持长槊威武若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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