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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柔平复下心情,激动着道:“娘,我看这地方行,够宽敞,也够隐蔽,放啥都能行。”别说区区几百个包,就是把整个老崔家搬过来,锅碗瓢盆牲畜搬过来都绰绰有余。

这要是在战时,能给全村当防空洞呢!

“妈妈你们快回去搬东西叭,我会乖乖等你们哒!”幺妹趴在窗户一样的亮口上,眼眨不眨的盯着外面看。

这真是个奇妙的水底世界呀!她的美梦成真啦!

老太太不放心她个小丫头留在黑漆漆的洞里,“不行不行,万一哪儿再有个啥……”

“不会有大狼狗和豹子。”小地精才不怕呢,她已经感受到啦,这个洞洞里没有其他生命体,但有许多金子做的东西,埋在更深的土里,金灿灿的。

金子是死的,她不怕。

“可这天寒地冻的,万一冻坏……”得,幺妹早热得把棉袄子脱了,“外面冷,奶奶。”她抱着手臂缩了缩。

崔老太一想也是,里头热得冒汗,外头冷风一吹,可不就得感冒?前年龙抬头那场病她还心有余悸呢,也就是从那场病后,孙女忽然就不一样了。

婆媳俩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千万别乱跑,有啥响动别急着出去,先躲在黑暗的地方,等着她们回来。

因为记挂担心着她,婆媳俩脚下飞快,顺着原路返回,知道地面是平坦的,不用再试探,一步步稳稳的,不用十分钟就走到洞口。

出了洞口,她们还是不放心,回头一看,皎白的月光下,那黑漆漆的洞口与周围的山水野草几乎融为一体,要不是刚从里头出来,她们都不知道那里居然有个入口,里头别有洞天。

崔老太拍拍胸口,这才放心的往家赶,一面赶,黄柔一面说:“娘,就我跟你搬吧,大半夜的动静太大怕让人听见……”心里也在纳闷,平时有个风吹草动都会狂吠不止的狗,今晚居然静悄悄的仿佛睡着了一般,就连家里警醒的大白鹅们,也趴在圈里打瞌睡。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但可以肯定,这一定跟闺女有关。

那小丫头呀,到底还有多少“特长”是她不知道的?她贪吃,她可爱,她……嗯,还贪财,整天惦记着要上垃圾堆捡“小黄鱼”呢。

虽然不知道数量有多少,具体有些什么,可邱老寿星直到死前才把藏了一辈子的嫁妆拿出来,东西肯定价值连城!别说“小黄鱼”,就是“大黄鱼”,十条八条的肯定有,哪里就值当她天天爬垃圾山了?

想起这笔嫁妆,黄柔紧了紧拳头,她一定会保护好闺女的东西,越少人知道越好,几个妯娌啥脾气她一清二楚,绝对不能让她们知道。

回到崔家,其他几房都意外的睡得挺沉,婆媳俩把早就装好的背篓背到河里,往返十几趟,不仅“罪证”,还把其他值钱物件儿和粮食也带下去了。

而幺妹,看了一会儿水底世界,躺在妈妈带来的褥子上,呼呼大睡了。

洞里的气温跟牛屎沟仿佛是相反的两个半球,一个像夏天,一个是冬天。她连一块薄薄的被单都盖不住,胖鼓鼓的小肚子有节奏的起伏着。

搬完东西的婆媳俩,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叫醒她,就相依着躺在一起。没躺多久,洞口有光线透进来,天,亮了。

崔老太抹抹脸,拢拢头发,深呼吸几口,今儿可还有一场硬仗呢!

她们刚到村口,村里人已经陆陆续续起了,遇到也以为她们是早早的讨猪草回来。今天是村里难得的大喜事,家家户户都去帮忙,很多人家都会提前将牲口吃的准备好。

“哟,婶子这猪草可真肥,哪儿讨的?”

“对面山上,下雪可滑了,你们当心。”

“对面?害,那不去了,路滑上不了山,就让我家那几个小崽子门前屋后讨吧。”

“去河滩吧,那边的草肥。”有人这么说。

崔老太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幺妹。

黄柔轻轻拐了婆婆一下,示意她别露出什么,刚才出来的时候幺妹又舔了几口红沙石,石头居然自己转过去,把出口给堵了。现在,除非谁有本事把一整块红沙石搬走,不然谁也看不见入口。

毕竟,舔石头的事儿……嗯,也就她闺女能做得出来吧,回去得监督着她刷牙!

崔老太紧了紧身上的袄子,洞里洞外的气候真是冰火两重天啊,可能是在里头待了一夜,她感觉现在呼吸特别顺畅,胸口不闷了,力气也更足了!

回到家,各房都已经起了,友娣正往外端洗脸水,春晖在灶下添柴,就是小彩鱼也边吃春芽喂的米糊糊,边“咿咿呀呀”,看见她们的一瞬间,小眼睛亮得不像话,张开双臂就要朝幺妹身上扑。

她超小声的说:“谢谢你哟,小彩鱼。”

她认为,是小彩鱼冥冥之中的引导,才让她找到那个洞哒。

“娘你们咋起这么早?猪草让友娣春晖去就行。”

崔老太故意揉揉太阳穴,“我这身老骨头,睡不着啊。”

幺妹还记着奶奶昨天交代的任务,背上小书包,“奶奶妈妈,我去顾奶奶家吃汤圆哟!”

石兰省几十年前的习俗,娶亲这一天早上,男方迎亲队伍出门前,要在家里吃一碗糯米汤圆才出发,寓意娶亲顺顺利利,圆圆满满。但这几年日子难过,习俗早没人遵守了,唯独顾家这次。

想到汤圆,友娣放下盆,脸不洗了,春芽也不当小保姆了,直接跟她一起跑了。

顾家院里早热闹开了,院墙角用石头砌出六口临时灶台,支上锃亮的大铁锅,其中两口锅烧着滚烫的热水,一口在蒸饭,一口煮汤圆,整个空气里都是甜丝丝热腾腾的,仿佛能让人忘却寒冷。

幺妹的眼睛在汤圆锅上挪不开了,嘴巴正不争气的分泌口水泡,忽然,一双大手掐她胳肢窝下,整个人就凌空了。

“呀,叔叔!”

顾三刚挑满水缸,身上热乎乎的,“怎么不穿棉袄子,小心冻感冒。”

“我不冷哒,我告诉你个秘密叔叔。”她挣扎着下地,示意顾三带她进屋。

顾家人口少,屋子多,顾三一人专门有一个超大的房间,抵得上三四间耳房那么大,幺妹一进门就“哇哦”的惊呼出声,“叔叔我能上炕吗?”

顾三的炕也够大,又是新的,靠窗的,军绿色的床单铺盖,叠成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幺妹又是“哇哦”一声,叔叔的生活习惯也太好了吧?妈妈说她整天把被窝睡得乱七八糟的,叫做“不好的生活习惯”。

顾三帮她脱了小靴子,小屁股坐热乎乎的炕上,想怎么坐怎么坐,想怎么滚怎么滚,可真幸福呀!

“说吧,什么事儿?”

幺妹赶紧把小书包打开,用灵力感受一下没人偷听,才小声道:“这是我们家的钱钱,你帮我收着吧叔叔,过几天我再找你拿。”

顾三接过去一看,没看出来小小的书包里居然塞满了人民币,每一种面额的用橡皮筋捆一匝,大致看了下,至少有千把块。他惊讶的挑挑眉,“你奶奶知道吗?”

“知道,还是我给奶奶出的主意,我知道叔叔一定会帮我哒!”奶奶本来是让她拿去藏陈丽华的旧房子里,今儿给她办喜事,那小院子肯定无人问津,最安全。

可幺妹还记得张大力大坏蛋呢,她觉着长腿叔叔才是最可信的。而且,叔叔这么厉害,坏人来了也抢不走。

“那你妈呢?”

“我妈妈不知道。”

顾三懂了,这是崔家的“公款”。

“行,除了你,谁来我也不给。”

“学章,吃汤圆了,咦,我刚看见幺妹呢,她又回去了?”顾老太端着一小碗白糯糯的汤圆丸子进来,只有豌豆米那么大,清汤多,圆子少的。可饶是如此,也已经是近十年来整个牛屎沟最大方最阔绰的人家啦!

“奶奶我在这儿呢。”

“哟,小丫头,你妈妈呢?你告诉她早早的来没?”得到儿子的保证,也心领了黄柔的善意,她现在看黄柔,已经是婆婆看准儿媳的眼光了。

“我妈妈还有事,一会儿就来。”小地精的眼睛盯着汤圆不动。

顾老太“噗嗤”一声乐了,“这碗少的给他,奶奶给你单独盛一碗汤圆多多的,再给你汤里也放上糖,怎么样?”

幺妹今儿可真是来对地方啦!“呲溜”进口,那甜丝丝白糯糯的汤圆丸子入口即化,又暖又软,q弹q弹的,要不是糯食不好消化,她能一口气吃两大碗!

院里,顾二叔叔绑上大红花,“噼里啪啦”一阵炮仗声后,带着一群男男女女的出门,坐上拖拉机,“突突突”的接亲去了。当然,顾三就是拖拉机师傅,他负责借和开,二哥负责娶。

用拖拉机接亲,可比古人八抬大轿还让人风光,哪怕公社的干部家闺女也不一定有这样的待遇,牛屎沟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酸了。

就那瘦不拉几身无二两肉的陈丽华,也配得上这样的待遇?听说光彩礼就给了二百六呢,顾二还承诺以后给陈家二老养老送终,这女婿比亲生儿子还靠谱……你就说这样的好男人,以前牛屎沟的女人怎么就瞎了眼呢?

更别说还杀一头大肥猪给办几个肉菜,每桌二两高粱酒的喜宴规格,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男人,结果却便宜了二婚头陈丽华?女人们酸溜溜的!

幺妹一个人可没意思,她把几个姐姐叫来,把小彩鱼抱来,一起享受叔叔的大炕头,可怜村里其他小孩听见,却不敢进去,就眼巴巴的站窗外看着,听着。顾三以前是刺头,招人恨,小孩都怕他,现在又是退伍回来的干部,有房有工作,活脱脱的城里人,大家更不敢碰他东西了。

崔家几妯娌在院里帮忙摘菜洗菜,嘴上笑嘻嘻,心里却打着鼓,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人“抄家”。她们早上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东西全不见了:成品半成品,整块的布料和碎头碎脑,缝纫机,哪怕是值钱点儿的面粉、白米、清油、腊肉,也被搬得一干二净。

比遭了贼还干净!

虽然不知道婆婆把东西藏哪儿了,但他们知道,崔家这一遭应该安全了。

正想着,门口忽然躁动起来,两个穿着解放服的男人就大声问:“崔建国家在哪儿?”

原本闹闹嚷嚷水泄不通的人群,都悄悄散开了,他们背着枪呢!这可不能胡来,家里有孩子不懂事想要凑上去的,都被家长抱着,捂着嘴巴拖走了。

榕树下的崔老太睁开眼,来了。

只见她从容不迫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我就是崔建国的老娘,同志你们什么事?”眼神尽量不往枪上扫,自然也就不怕了。

“我们是大河口公社民兵小分队的,你儿子崔建国因为投机倒把,星期一要在拉歌会进行现场劳教,我们现在按规定来搜查证据,不许任何人阻拦。”年轻人背着枪,底气也足,大声的,一字一顿的背书,仿佛两只斗志昂扬的大公鸡。

崔建国被抓去劳教了——现场鸦雀无声,连孩子都不敢哭了!

牛屎沟这么落后贫穷的地方,最横最坏张大力,也没被抓,怎么反倒是崔建国?要知道,崔家老大可是有名的脾气好,见谁都先带三分笑,也不爱跟人较真,以前他那婆娘轻狂成啥样,也没见他怎么着。

这可真是晴天大霹雳!

崔老太脸色一变,“啥?”

刘惠反应更快,“哇”一声嚎开,“我男人被抓了?我就说怎么昨晚没回家,还以为他跟哪个不要碧莲的野女人鬼混去了……”虽然话不好听,可一副“我居然现在才知道”的表情很到位。

果然,民兵很满意,他们昨儿抓人就是杀他们出其不意,一大早来家里也是想继续搞突袭,让她们没准备,那犯罪证据不就明晃晃的吗?

“我男人不过是去市里一趟,怎么就投机倒把了?你们可不能冤枉他,我们家这么多张嘴等吃饭,你看看,小女儿才这么大就没奶吃了,我真恨自己不争气呐,吃不饱哪来的奶水啊……”说着,就把小彩鱼抱过去。

可惜,她忘记了小彩鱼是牛屎沟有名的白胖娃娃,这才几个月就长手长脚大脸盘的,可不像吃不饱。

果然,两个民兵对视一眼,大喝道:“这是公社政策,不许你们胡来!”

“都不许动,你们崔家人都在这儿了吧?你们队长和书记呢?”

张爱国赶紧挤过来,跟老头书记抹抹汗,“我们便是,他们全家一共十六口人,两口在公社上班,除崔建国外,其余十三口都在此处。”崔建党还正在跟人刮着猪毛呢。

崔家老小都出来了,一副惊魂未定又难以置信的模样,嗯,非常到位。

两个民兵指着张爱国:“你们看好他们,不许走动一步,不然你就等着吃挂落吧。”

“是是是,我们全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很快,有人主动请缨领他们上崔家,社员们有的在安慰崔家几个女人,有的打探他们到底挣了多少钱,有的幸灾乐祸,当然也有屁颠屁颠跟着上崔家看热闹的。

顾老太也顾不上大好的日子晦气,赶紧拽了拽崔老太的袖子,小声道:“建国真……真被抓了?”

心里已经有底了,可崔老太依然得装作一头雾水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啊,我这心被吓得……哟,这心七上八下,我们家哪儿投机倒把了,老姐姐你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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