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慈我悲终章镜顽番外(1 / 2)
山中无岁月,可深秋的梧桐仍旧落了满地,镜顽看着窗外,目光落在那坠地的残叶上。
不知她今日是否听他的话多加了些衣裳。
“镜顽,你有心事?”云心进房便见他久久凝视窗外,开口问道。
镜顽这才转过身来行了一礼,平淡道:“师兄,我并无心事。”
“总觉你同往日不大一样,有什么事同我说罢。”
“无事,多谢师兄。”镜顽摇摇头走至床榻,预备就寝的模样。
他这师弟性子沉闷,也不好勉强。云心只得去吹熄了灯:“那休息罢。”
大清早僧人们就已起身洗漱准备下山。镜顽跟在众人身后,他看了看山中浓重的雾气,夜露仍残留在那古树的枝叶上。
今日天气更冷了些。镜顽心中想着。
到了山下大家分头去各处时,镜顽与同行的师兄借口有事,自己转身去了一家布庄。
“小师父买些什么?”老板上前询问。
“贫僧想要一件披风。”镜顽双手合十对店家行了一礼,又补充道:“女子穿的。”。
忽略那店家探究的目光,镜顽面不改色地挑了一件厚重的朱红剪绒披风,让店家包了起来。
待他到了城南山头,凝心早已等着他了,见他一到立刻凑上前娇滴滴地抱怨道:“镜顽你怎么才来呀,我等了你许久。”
她今日穿了一身水红的圆领石榴袄裙,外罩一件挼蓝的刺金兔绒披风,脸红扑扑的。
镜顽将那件包的严严实实的披风往身后藏了藏,不声不响地往屋舍里走。凝心习以为常地跟在他身后,镜顽不动声色地将那披风扔至角落,便不再理会凝心,一心去照顾灾民了。
又过几日,凝心日日跟在镜顽身后,眼见着灾民快要安置完,心中焦急不已。看镜顽的模样,不日便要回寺中,到时候她难不成日日往山上跑,那得多累啊。
更何况这个和尚半点也没有软化的迹象,仍旧当她如空气一般。
她有些气馁,看着那张冷硬的面孔,再度给自己定定心,还有半月,时候尚早,她一定能打动那和尚。
这日众人已将灾民们安置好一一离去。城南的山头荒芜,人迹罕至,又只剩她与镜顽留在这,镜顽还在叮嘱一灾民,拿了许多米面留给那人,才慢慢关上门准备离开。
凝心只是站在那山头静立着就再度被绑住了,她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被人捂着嘴勒住后退,身前横着把菜刀,已轻微割破她的脖颈。
镜顽听她声音便立刻转身,眼见一衣衫褴褛之人挟持着凝心,仇视地盯着他。
“施主放下刀。”镜顽的手按上剑,蓄势待发。
“你们这些人为什么不能把人全救了,我儿子呢?我儿子就不是人吗?”那人神色癫狂,情绪激动,手一动凝心的脖子上又见一道血痕。
凝心痛叫一声,又是一个疯癫的灾民,她倒了八辈子血霉,回回都是她受苦。
镜顽神色紧张起来,渐渐走近那灾民:“施主,有什么都好商量,你先放开她。”
那灾民依旧神经兮兮地叫嚷:“我儿子没了,我家那口子眼都哭瞎了!你们怎么赔我儿子!怎么赔?啊!”
镜顽趁其不备想要上前抢人,那灾民却一晃,菜刀更近一步:“别过来,放下你的剑!你再过来我就杀了她给我儿子陪葬。”
凝心脖颈一凉,只觉有温热的液体往下流,心中恐慌,紧盯着镜顽,又想求救又不敢出声。
镜顽当真不动了,手握成拳,声线紧绷:“那施主如何才肯放了她?”
那灾民怪笑起来,阴森森的:“你们都是些有眼无珠的,没救我儿子,害得我妻子眼睛也哭瞎了,干脆你把眼睛挖了,我拿回去给妻子治眼睛,我就放了她。”
疯子!凝心毛骨悚然。
那灾民说着从怀中摸了把小刀丢过去。
镜顽放下佩剑,当真捡起那把小刀,问道:“只要贫僧挖了眼睛,你就放了她?”
“当然,我说话算数!我要你的眼睛回去救我家那口子。”那灾民疯疯癫癫的,倒是一口应了。
“好。”镜顽居然应了,干净的手拿着那把小刀对准自己的眼眶。
凝心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想要大叫又被吓得出不了声。
她想说你不要相信他,他是个疯子怎么可信呢?
那灾民兴奋地往前凑,恨不得看清镜顽是如何亲手挖眼的,镜顽仍旧神色平静,持着刀就要对准自己眼睛下手。
那刀尖甫一刺破镜顽眼尾的一点皮肉,那一点血迹冒出,凝心惊得脑袋一片空白,大叫着不,全然不顾脖颈处悬着的菜刀往镜顽身前扑,想要将刀夺下。
刹那之间,她猛挣的力道竟挣脱了那正看向镜顽的灾民,她身子往镜顽那处扑,那灾民反应过来就怒气冲冲地持刀往她身上砍。
长剑出鞘的声音一响,菜刀坠地。凝心扑了个空摔在地上,镜顽挡在她身前,趁机挑了那灾民的菜刀将他压制在地上。
“施主去拿绳子来。”镜顽吩咐道。
凝心扑了个空正闭着眼等待欲落的刀,谁料却听那和尚冷静的吩咐。她转头,镜顽压制住那疯狂挣扎的灾民正望向她,他眼尾还有一点血迹。
“快去。”镜顽再次提醒道。
凝心这才喏喏应了跑到那屋舍里翻了个绳索出来,屋里的灾民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却没一个人敢上前。
凝心看着他们,觉得又可怜又可悲,镜顽待他们这样好,却没人肯帮他一把。
待她出去递了绳索给他,镜顽利落地将人捆住堵住嘴丢在一旁,转身向她走来。
他从怀中摸出个药盒,再拿了个帕子递给她,皱着眉头看她脖颈处的两处伤痕,开口道:“施主擦些药。”
凝心这时又动了脑筋,苦着张脸看他,可怜兮兮道:“我又看不到如何上药?镜顽你帮我擦药嘛。”
镜顽顿了顿正要拒绝,又见她脖颈处的伤,还是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替她上药。
凝心抬起下巴,露出纤细的脖颈,那殷红的血色在那雪白的皮肉上分外显眼。
镜顽先拿帕子轻轻替她拭去血迹,那细瘦的手指在她脖颈处犹豫片刻,又再摸出张帕子蘸了药替她轻轻上药。
凝心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都这样了他都不愿意挨着她一丁点,隔着帕子给她擦药。
她故意嘶地一声,就见镜顽立刻僵硬地停住动作。她没有错过他眼中一晃而过的紧张与关切,心忽然又跳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打动那和尚。
镜顽手下的动作放得更轻了,替她擦完药就递给她,叮嘱道:“施主回去好好上药,伤口不深,不会留疤的。”
她拿药的时候想碰碰他的手,镜顽仍旧快速避开了。凝心见这不行,又瞧他眼尾的血迹,心念一转便开了药盒,用食指蘸了药要往他眼尾抹。
镜顽别过脸退开,抬手随意地擦了擦,淡声道:“多谢施主,贫僧无碍。”他转身就去拉起那地上的灾民,要带着他走。
“要去报官吗?”凝心赶紧跟上。
“嗯。”
待将人交予衙门,天已黑了,凝心同镜顽并排走着,她一路看着镜顽的侧脸,忽然道:“镜顽你喜欢我罢,你方才都愿意为我剜眼。”
镜顽顿了顿,仍是古井无波的语气:“无论是谁,贫僧都会救的。”
“可是你没说你不喜欢我。”凝心却轻轻地笑了起来,有些得意:“你就是喜欢我。”
镜顽不争辩,转而道:“明日贫僧不会再下山了。”
凝心的笑容消失了,失落道:“明日就不来了啊。”
静了静她又雀跃起来:“那我便来山上寻你好了。”
“佛门清净之地,还望施主慎行。”镜顽正色望着她,语气虽不严厉但仍旧是冷凝的。
凝心垂下头,用脚踢起路边的小石子,低声道:“不让我去那总能给你写信罢,我天天给你写信好不好?”
镜顽不语,凝心仰头看他,撒娇道:“好不好?只是写个信你也不愿意看吗?”
镜顽垂眼,不言不语地转身走掉。凝心追不上他,只在身后大声告知他:“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镜顽要看我的信啊!”
凝心今夜并不失落,甚至颇为轻快地回到了暖花阁,她今日莫名有了几分信心,她总觉得那和尚对她有几分喜欢的。
镜顽回寺之时已是深夜,他沐浴完静静躺在床上,闭眼之时却想起今日她惊慌地扑到他身前,想要夺下他手中欲落的刀。
他分明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接近他另有所图,但她那惶恐惊惧的神情在他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她曾说喜欢他,也许是真心的罢。
他在黑暗中无声叹气,那莫名的慌乱以及隐约的喜悦都叫他不安。
此后整整七日凝心都给镜顽写信,信上无非是写些今日吃了什么,见了什么,很想他之类的话。
来来回回地写,镜顽从未回过信。
初冬已至,天气越发冷了,离她与承嘉王约定之日还有八天。凝心渐渐有些着急,那些石沉大海的书信,都像在预示着赌约的失败。
这日午后承嘉王却忽然来了,凝心有些惊慌,盛装打扮去迎他。
“如何?还有八日,你我之间的赌约便要揭晓输赢了。”承嘉王挑挑眉,接过凝心奉来的茶抿了一口。
“凝心自是不会令王爷失望的。”凝心挂着招牌笑容,似乎胜券在握。
“哦?那就是一切尽在你掌握之中了?济法寺的僧人可是举国皆知的一心向佛,凝心当真有把握?”承嘉王似是不信。
“当真。”
“既如此,已过半月,那和尚对你已有情意,那不妨我们试他一试。”
凝心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王爷想要如何试?”
“济法寺在山上,不如连着叁日叫他夜里下山在秋漓湖畔等你?他若如约而至,自是对你有情。”承嘉王颇为随意地放下茶盏,嘴角噙着笑,漫不经心地提议道。
那搁下的青瓷茶盏一声轻响,像她的心一般也轻颤了一下。凝心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应了。
“那今夜便在望月楼见罢。”承嘉王撂下话便走了。
凝心今日还未寄信与镜顽,此刻便只得思索着如何骗他下山了,她提笔写道:“镜顽,今夜务必下山相见,有要事相告,我在秋漓湖畔等你,不见不散。”
她将信予了小厮,让他上山以后等至傍晚时分再将信给镜顽。
做戏自然是要逼真。凝心看向小厮离开的身影,盼着镜顽今夜一定要来。
镜顽今日迟迟未收到信,诵经之时总是忍不住往寺门外瞥,云心注意到了他的不安,问他他也只是摇头。
直到暮色沉沉,众人散去,镜顽才收到信。他叁两下便拆了信,一见信上所书,毫不迟疑地往寺门外去。
她今日来信这样迟,果真有事。
镜顽离寺之时未曾打招呼,云心遥遥见他着急离去的身影,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这个向来沉闷寡言的师弟似乎在奔向一条不归路。
下山最恼人的便是那千层石阶,镜顽一刻不曾停歇地匆匆奔下山,也花了将近半个时辰。
天还未彻底暗下来,他已走到了秋漓湖畔。冬日的湖畔并无多少游人,他四下望了望并未见到那个窈窕身影,便安静地等待。
天色一点点地暗下来,隔岸的灯火逐渐亮起来,镜顽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
望月楼中,承嘉王打着呵欠品着下人奉来的茶,看着台子上的戏班登台,时不时看看楼下那站着的身影。
凝心陪在一旁,她的心像一颗丢进深湖的石子,初时因镜顽如约而至的欣喜一闪而逝后,便因他不断枯等而无尽下坠,心里闷得慌。
这望月楼内暖风熏人,外头可是寒风凛冽,她在阁内听戏品茶,镜顽在湖畔傻等。
她听着这戏怎么也不是滋味,不由开口笑道:“王爷如何?凝心说得果然不假罢?这赌局凝心赢定了。”
承嘉王不以为意,目光仍旧落在那戏台上:“才一个时辰,让他再等两个时辰罢。”
两个时辰!凝心笑容不改,心里却狠狠唾骂承嘉王无耻。
但她也没有反驳,焦心地等着,戏台上换了好几出戏了,才将将过了一个时辰。凝心心里着急,不时瞥向楼下,生怕镜顽一气之下离去。
但是他没有,他除了四处环顾了几次,仍旧在原地等着。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