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尸(1 / 2)
如果没有那场可笑的“药物事故”,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的呢?
已经是深夜了,库尔莎却毫无睡意。她不习惯翻来覆去,怕吵到身边的阿尔尼。库尔莎本就有失眠的毛病,今夜恐怕是睡不着了。库尔莎只能盯着床边的摇篮,摇篮里是她和阿尔尼的儿子。他睡着的样子像极了父亲,一头软软的金发更是麦克米兰家的标志。
厄尼是在三个星期前降临人世的。起初待产的时候库尔莎还有些害怕痛苦——她听说上个月西尔玛格林格拉斯生女儿达芙妮时整整折腾了一晚上。不过厄尼是个乖巧的好孩子,没让母亲受太多苦。
库尔莎把这个软软的小肉团抱在怀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虽然厄尼才那么一丁点儿大,根本看不出来模样,库尔莎却觉得他和阿尔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厄尼和母亲倒是一点也不像,不过这让库尔莎很高兴——至少厄尼身上不会有一点她过去的痕迹。况且,厄尼的脸会给库尔莎一种错觉,仿佛是她参与了阿尔尼完整的人生一般。
忽然,库尔莎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那声音是那么的震耳欲聋,在库尔莎心里激起此起彼伏的回声。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破碎的玻璃还是无法修复,过往依旧还是挥之不去。
库尔莎至今也无法明白,为什么父母会对那个根本不合法的哑炮测试深信不疑呢?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库尔莎会时不时地嘴里发苦,等到上学了以后便渐渐淡去了。八九岁的时候,库尔莎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营养不良的缘故;直到去霍格沃茨上学前在圣芒戈检查时,她才知道,原来有些魔药用过以后,后遗症是有可能持续十余年的。
那个治疗师说库尔莎很幸运,因为有些接受过哑炮测试的孩子的后遗症持续了十年以上,导致他们错过了受教育的机会,从此以后变成真正的哑炮,赔上了一生。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瓶奇苦无比的魔药的后遗症事实上在后来真的在库尔莎身上持续了一生。他们都认为库尔莎该在“沉冤得雪”的时候高兴起来,做个“好孩子”,但他们不知道库尔莎需要一辈子来康复她生命的前十一年。
治疗师在说话的时候,迪芙达克劳奇垂下头捂住了脸,几秒后她的抽泣声响彻了整个房间。库尔莎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她坐在椅子上脚还够不到地,疑惑地歪过头,盯着桌上的一瓶药剂。那瓶药剂的颜色是各种颜色混起来的一种说不清楚的颜色,瓶底有药渣的沉淀,看起来十分恶心。
库尔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慢慢地把那瓶令人讨厌的药剂扫到地上。
“啪啦”。多么熟悉。
如果这时候坐在库尔莎对面的治疗师能注意到她,就会看见她眼里和她哥哥唯一相似而且是毫无差别的顽劣。不,对于库尔莎来说“顽劣”这个词太轻了,那种情感应该是——
恶意。孩子不该有的恶意。
只可惜,库尔莎这辈子唯一一次想站起来和世界对抗的瞬间就这样被无视了。治疗师默默地收拾掉了破碎的瓶子和撒了一地的药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其实治疗师看到了库尔莎眼底的恶意,但他选择了视而不见。这个孩子虽然幸运,但也太可怜了,有这种眼神是正常的。
是正常的吗?
库尔莎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从那以后,她的恶意只指向她自己。
正常孩子的成长经历应该是什么样的?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库尔莎常常这么问自己。
正常的孩子大概都是像巴蒂和波拉里斯那样的吧。他们在蜜罐中长大,万千宠爱在一身,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尤其是巴蒂,由于妹妹是哑炮的关系,家人都分外重视他。他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哪怕他想要库尔莎的命。
因为,生而为哑炮,就是原罪。
对于一个哑炮来说,有吃有喝有穿有住就是对他(她)最大的恩惠。至于教育么……如果打骂和嫌恶也算得上教育的话,那就算是有教育了。
在克劳奇家里倒是从来不动手打孩子,但言语就足以把库尔莎撕成碎片。不过,巴蒂和波拉里斯从来不会满足于言语的辱骂。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往库尔莎身上扔玩具,游戏的乐趣在于她永远不会还手,只会静静地双手抱膝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们。
就连有一次巴蒂往妹妹的头上扔了玻璃,库尔莎也只是静静地坐着,任凭血液静静地流下来。那只玻璃做的天鹅本来会动会飞,可在它发挥让主人高兴的作用之前,就化成骨灰了。
“啪啦”。
巴蒂和波拉里斯手挽着手高兴地跑出去向大人们宣告他们的胜利。贝德格林格拉斯的第一反应是骂儿子不该下手这么狠,而老巴蒂克劳奇的第一反应是——
呃,他没有作出反应。
老巴蒂只是对妻子轻声说了句话,其他的便再没有了。
库尔莎的血液在额头上凝固了。直到晚饭后,迪芙达才悄悄地过来把女儿带到厨房去清理伤口。
本来这只是一个魔咒的事情,迪芙达却没有用魔法。她抿着唇仔细地擦去库尔莎头上的血迹,一言不发。库尔莎猜,母亲是无话可说。
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等迪芙达清理完伤口,准备开始上药时,她忽然叹了口气。
“库西,你怎么就不知道躲呢?”
库尔莎没有回答。她看着母亲的眼睛,那是和她一模一样的宝石蓝。
就在库尔莎的心头即将涌入一股暖流的时候,卡丽丝克劳奇突然闯进了厨房。
“用不着上药了,浪费时间。”
在库尔莎眼中,母亲在祖母面前变成了见了猫的老鼠。
“啪啦”。迪芙达手边的一个碗掉到了地上。那个碗没有碎,她便弓身把它捡了起来。
“对不起……”迪芙达小声说。
“有魔法放着不用,难怪会生出哑炮。”卡丽丝奚落道。
迪芙达低着头,肩膀隐隐在抽搐。
卡丽丝走了。
其实那个碗是自己掉下去的。库尔莎在很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才发觉那可能是自己魔法天赋的显现。但库尔莎早就习惯了自我怀疑,便把那个碗认定为是记忆的错位,再不理会。
只可惜,库尔莎这辈子唯一一次能停止悲惨童年的机会就这样被无视了。只是这一次,是库尔莎自己选择了无视。
“库尔莎克劳奇!”
1971年9月1日晚上七点五十八分,库尔莎在霍格沃茨的礼堂里走向了那张四角凳。她讨厌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更讨厌无法阻挡的紧张的感觉。
那条木凳子刚被人坐过,因此温度还不算冷。不过库尔莎猜想它在不被人坐的时候一定是冰冷的。
麦格教授把那顶用了快一千年的破分院帽放到库尔莎头上。那一瞬间,库尔莎似乎感到分院帽哆嗦了一下。
“可惜了,可惜了,格兰芬多或者赫奇帕奇本来会很适合你……”分院帽低声说道。
库尔莎拼命祈祷分院帽把自己分到格兰芬多或者赫奇帕奇去。只要不是拉文克劳就好,她在霍格沃茨的日子就会好过一些……
“还是去拉文克劳吧,那里最适合你。拉文克劳!”
“不要,不要,不要……”库尔莎使劲摇着头,但她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她在为她的抗拒不知所云的掌声中一眼看到了脸色嘲讽的巴蒂和波拉里斯,心中清楚她将从一个地狱走向另一个地狱。
库尔莎僵硬地站起来,感到自己的四肢都要麻木了。她走向拉文克劳长桌,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上坐下。周围的新生都在激动地小声交谈,唯有库尔莎一言不发。
“唷,这不是我们的库尔莎克劳奇小姐嘛!”
库尔莎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搂住了。她转头一看,竟是巴蒂。她下意识地往反方向躲了躲,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所有人表现出的亲昵对库尔莎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尤其是巴蒂和波拉里斯。
果然,巴蒂并不怀有什么好意。
“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们呀!”巴蒂高声说。他的语气和他说的话根本就不匹配。高年级的拉文克劳们都前仰后合地大笑了起来,他们笑容里的含义和笑这个表情也根本不匹配。
库尔莎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教师席上的弗利维教授清了清嗓子,轻轻地用餐叉敲了敲杯子,拉文克劳长桌这才安静下来。
“啪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打破了初来乍到的安静。刚才笑得很开心的高年级学生们都向库尔莎看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把一个玻璃杯摔到了地上。
他们又笑了,这次是窃笑。
“巴蒂,你这妹妹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库尔莎听见有人这么对巴蒂说。
“什么该不会?她就是嘛!”巴蒂笑得很爽朗,说的话却更加不堪入耳。
库尔莎还是一言不发。没有人对她表示出关心。她本不该对新环境抱有希望。
“啪啦”。
库尔莎弯腰把没碎的杯子捡起来。路过的人们侧目,露出嘲讽的笑容。
这时,库尔莎注意到对面赫奇帕奇长桌旁也有人弯下腰来捡东西。那人可真幸运,没有一个人笑他。
库尔莎并没有嫉妒的意思,这个想法只是轻描淡写地从她心头滑过了。她转过头继续应付她难搞的变形术作业。
“诶,文迪米娅你以前到底对这本书做了什么?这封皮怎么可能一摔就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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