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特的秋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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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8月22日周一,深夜。

时隔多年,斐克达编辫子的手法已经很生疏了。她的头发已经长至腰际,比当初剪掉的时候还要长了。她刚刚过三十三岁,却有了四五十岁才会有的白发,夹杂在深栗色的头发里头,很是扎眼。

斐克达把头发盘到脑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浑浊的镜子里是一张久经沧桑的脸,眼睛里毫无神气,若是和雷古勒斯站在一起,定会看上去比他苍老上许多。不过没关系,她不会有机会和他站在一起的。

只是那道疤痕实在扎眼,一直扎到斐克达心里去。就她现在的生活来看,她不应当太在乎是不是毁容了的,可心里头就像是扎了一根细针一样隐隐作痛。她是真的无法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了,她做梦都想,可是她知道她没资格了。太过清醒有时候是挺痛苦的。

斐克达紧紧闭了一下眼睛。她大约是想哭了,可是眼泪怎么都落不下来;这便是欲哭无泪吧。

然后斐克达把手边的银色面具戴到脸上。面具上有短期粘合咒,几个小时之内是摘不下来的。这样倒是看不见那道疤痕了,眼不见为净。

斐克达感到一双温暖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镜子里头,雷古勒斯顶着蓬乱的头发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这样的场景本应是很温馨的,斐克达只见过蓬头垢面的雷古勒斯一两次,她应该珍惜。

“真的非去不可吗?”雷古勒斯的语气冷静得不符合情境。他抱着斐克达的手收紧了些。

“我别无选择。”斐克达转过身抱住雷古勒斯。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能给她短暂而虚幻的安全感。

雷古勒斯捧起斐克达的脸,就像两个月前她捧起他的脸一样,俯身欲吻。冰凉的嘴唇碰到冰凉的面具,斐克达感到雷古勒斯的手在抖。

“我们……我们逃走吧,斐克达,去哪里都好。”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斐克达的心突然就空了。

于是斐克达也像两个月前的雷古勒斯那样说道,“你只是太累了,雷古勒斯。”

两道泪水立时从雷古勒斯的眼眶里溢了出来。他的眼睛是真的像黑曜石一样,他的脸也与十三年前没有什么分别。他是天之骄子,爱上斐克达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

“但是我爱你。”雷古勒斯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坚定不移,斐克达几乎也要落下泪来了。雷古勒斯一直是内敛中带着些羞赧的人,几乎从来不会直接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是当初热恋的时候也没有过几次。

偏偏是现在。

斐克达在面具后笑了一下——但是雷古勒斯看不到,然后轻轻推开他去穿斗篷。她感到左手小臂上的黑魔标记在灼烧。

雷古勒斯一言不发地把系带从斐克达手上抢了过去。他很少这样强势。他的手抖得要命,打的结也歪歪扭扭。

“我走了。”斐克达再不敢看雷古勒斯的脸,她怕再看他一眼她就会动摇,然后把他推下万丈深渊。

“斐克达小姐这是要逃跑吗?”

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突然在帐篷中幻影显形。雷古勒斯下意识地把斐克达挡到身后。

莱斯特兰奇身旁是另一个一袭黑衣戴面具的男人,那必定是曼卡利南了。他们的身后还有四五个戴面具的食死徒,斐克达辨认不出。

他们的旁边,是特拉蒙塔娜莱斯特兰奇,她的魔杖抵在西奥多诺特的颈间。莱斯特兰奇拿西奥多来控制曼卡利南,让十五岁的亲女儿参与到这些腌臜的事情中来,真是不择手段,像个正统的食死徒。斐克达不由得想起,埃文加入食死徒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岁。

“我从未想过逃跑。”斐克达从雷古勒斯身后走出来,走向黑衣人的队伍。被施了封喉咒的西奥多辨认出了斐克达的声音,冲她“呜呜”地叫着。

莱斯特兰奇朝身后的两个黑衣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上前狠狠扣住了雷古勒斯的手臂,把他摁跪下去。

雷古勒斯没有反抗。他死死盯着莱斯特兰奇的眼睛,声音冰冷,“你若伤了她,我要你的命。”

“是吗?”莱斯特兰奇一阵大笑,忽然转身一把揪过斐克达的衣领,把她揪到身前,“说得好像她有多万不得已一样。这都是她自找的,也是你自找的,布莱克,你不用着急,很快就会轮到你了。”

“我等着。”雷古勒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生生掏出来的。

莱斯特兰奇朝雷古勒斯施了几个禁锢咒,那两个人松开了他。

“塔娜,把他们扣在这里,等结束了再放走。”

“好。”特拉蒙塔娜趾高气扬地走过去把西奥多摁在雷古勒斯身边。曼卡利南似乎想冲上前去,却又没有那么做。

斐克达心头生出对那个小姑娘的可怜来。她大约还觉得这是什么荣耀的事情吧。当年埃文和斐克达加入食死徒的时候,有没有人这样可怜他们呢?

“我们走。”

斐克达头也不回地走入黑夜。

一个多月前。

夏日的黄昏时分,海面风平浪静。虽说没有壮观的落日景色,至少常年笼罩的雾霭没有那么多了。

老巴蒂和迪芙达克劳奇这时就站在阿兹卡班的门口。彼时的迪芙达已经重病缠身,佝偻着背、脸色煞白地抓着丈夫的手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后一口气。老巴蒂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妻子,猎猎的海风掠过他们的脸颊,迪芙达鬓边的白发扬起来。

她还不到六十岁,头发就全白了。

他们互相依靠着站在海风里头,倒真有种老夫老妻相依为命的凄凉感。若此情此景不在阿兹卡班门口,也算称得上感人了。

“迪芙达……现在走还来得及。”

迪芙达轻轻地摇摇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必须出来。我已经没了女儿,不能再失去我唯一的儿子。”

库尔莎甚至都有可能是小巴蒂杀的。

但老巴蒂没有说出口。他的心也痛,小巴蒂和库尔莎都是他的亲骨肉啊。他们本不至于骨肉相残。

时隔多年,老巴蒂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才明白了自己当年的愚蠢。他曾经以为库尔莎是自己疯魔了才会为了结婚而逃出家门,可后来仔细想想,那天她所有歇斯底里的控诉明明都是对的。如果老巴蒂当初没有那么懦弱,小巴蒂和库尔莎的心结也不至于如此深。

老巴蒂不是个好父亲。他为了所谓的颜面断送了两个孩子的人生:他用溺爱毁掉了小巴蒂,又用冷漠毁掉了库尔莎。到头来,儿子锒铛入狱,女儿撒手人寰,妻子也不久于人世,这便是报应。

“我不后悔。我只要小巴蒂好好活着。”迪芙达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老巴蒂。

老巴蒂的思绪忽然就跳到了四十多年前,他们初遇的时候。当时他十二岁,她十一岁,她抱着一大摞书坐到他身边,说是要等他的孪生姐妹戈梅莎,可戈梅莎却一直没出现。老巴蒂感谢那天戈梅莎的爽约。当时迪芙达的眼睛清澈明亮,那么坚定那么笑意盈盈,一下子看到了老巴蒂心里去。

他爱惨了这双眼睛。尽管时过境迁,迪芙达早已年华老去,清澈的双眼也变得浑浊,老巴蒂还是爱她。他为了这双眼睛做尽了所有不可能做到的事,哪怕所有人都是他们的阻隔。迪芙达出身不显,在那个年代娶了她就跟娶了麻瓜没什么分别。父母气得几乎要掀掉房顶,就连戈梅莎和卡斯特拉——她们在霍格沃茨都和迪芙达关系很好,都持反对意见。

朋友归朋友,她们异口同声地说,但结婚终究是不一样的。老巴蒂就是想知道哪里不一样。

最后他们还是结婚了,就像一个标准童话的结尾。可现实终究不是童话,那份不一样终究还是应在了小巴蒂和库尔莎身上。

圣芒戈错误的检测结果给库尔莎的一生判了死刑,也同样终结了迪芙达的幸福。其实后来想想,错并不在于那个可笑的测试,而是在于老巴蒂太过好奇、过于想要用健康的纯血孩子打父母的脸了。迪芙达背负着生出哑炮的重压逐渐变得神经衰弱,在库尔莎上学后,重压变作对女儿的愧悔,让迪芙达彻底变得神经质了。

他们本该好好补偿库尔莎,可那个时候他们早已被父母潜移默化,把脸面看得比亲情重要了。后来库尔莎死得突然,迪芙达的神经质却好了许多。再然后,小巴蒂被捕了。

突然的变故让老巴蒂提前步入了中老年。他牵念的人不再是儿子,却变成了他那从未谋面的外孙厄尼斯特。老巴蒂和迪芙达从没有见过厄尼,以前是不想见,如今日子过得空落落的,便格外希望有个孩子能叫他们一声外公外婆。阿尔尼塔克麦克米兰从不让他们见厄尼,厄尼兴许根本就不知道外公外婆的存在。后来阿尔尼塔克再娶了,厄尼的消息就变得更少。

直到1994年7月1日,彼时已经身染重病的迪芙达偷偷跑去了国王十字车站。她大约是见到厄尼了,回了家以后一直在絮絮叨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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