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2)
她自己的家里其实也没有。
“累了?累了就睡觉。”王寅指了指里面,“那屋没人。哦,你要是想睡沙发也可以。”
“我不是困。”于渃涵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就是觉得心累。”
王寅嗤笑一声:“谁不累?”
于渃涵长叹一声,把今天跟高司玮发生的争执向王寅讲了讲。末了,她说:“人的烦恼真是无穷无尽,到了这个岁数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一群不省心的,我每天闭眼之后回想一天发生的事情,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为谁辛苦为谁忙。我也不止一次想跟自己说,别干了,不干不会死的,地球照样转,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张?哎,人应该永远活在十八岁,十八岁的时候连忧愁都是生机勃勃的。”
“不至于吧?”王寅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我岁数大了话密,我看你也挺密的。你十八岁的时候就没憧憬过以后的生活么?”
“没有。”于渃涵说,“我觉得我就应该在十八岁的时候死掉,这样就不会有朝一日变成三十六岁的老女人。”
王寅干笑两声,说:“那看来在年龄这件事上,咱们还真是男女有别。我小时候就特别希望自己赶紧长大,长大之后就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权利,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不会有跟人跟你说你太年轻了,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有时也会担心韶光易逝,但仔细想想,春光春景不过如此。我们总会老总会死,这事儿太较真儿就没劲了。”
“你活得累么?”于渃涵忽然小声问了一句。她虽知道王寅是个喜欢游山玩水的浪荡性子,一切也只是外松内紧。不着调都是表象,诸多工作王寅一点都没耽误。他要操心的事情比于渃涵只多不少,于渃涵好像从来没听他抱怨过。
也许男人和女人从生理构造上来讲,天生的力量感和精力度就不太相同,那种随着时间日益衰减的活力仿佛在于渃涵身上体现的更加明显——她只是看上去体面,看上去饱满,她把一切先给了事业,内里早就空空荡荡了。
所以那些午夜梦回时刻,她总觉得背后有一个无形的深渊,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来休息,好像只要她一松懈,世界就会开始崩塌。
或者说,每个人的世界都在长大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崩塌陷落,每一次拼命都是在极力地与崩塌速度拉扯。一旦出现无法控制的意外,无法挽回的人,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崩塌就会继续,洪水会淹到眼前。
崩溃吧,显得矫情,努力不崩溃呢,又实在承受不住。
动物的本能是危险来临时竭尽全力地逃跑,人类却不能逃,明明很痛苦,却还要给自己找一个“成熟”的标签用以自我慰藉。
于渃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因为一个高司玮,一场车祸而联想了这么多事情,可能脑子进屎了吧。
“累不累的,不还是得活着么?彻底闭眼那天就不累了,以后要休息很久很久的。”王寅说,“你以前很少问这种蠢问题的,小高不至于把你刺激成这样吧?我真没看出来,他闷不声儿的能做这么多?果然是个干大事儿的人啊,这心理素质……你知道吗?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很容易钻到一个牛角尖里出不来。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偏就要做什么。完全没有道理,就是在那一刻,他想跟你硬碰硬。我知道你的本意是以为他好,可他毕竟是个男人,你总不能把他当成小绵羊养一辈子吧?”
“也不是不行啊。”于渃涵说,“只要择栖不倒闭,他可以干一辈子。他想干嘛就干嘛,我不拦着他。”
“可你现在不就拦着他干这干那了吗?”
于渃涵一下子坐了起来:“那是因为他要干的事情有问题!没调查了解清楚之前贸然前进是会跌跟头的!”她音调拔高了,底气也足了,一点都不像一个生病的人。
“别,你贸然行动的事儿还很少么?你想第二季度前期就上线家庭版的事儿还不够贸然?我也没说什么吧?”王寅说,“人都会犯错的,不犯错怎么成长?从别人身上学习的道理跟自己经历过之后懂得的道理是不一样的,你总不能看着他一辈子吧?”
于渃涵向后仰躺过去,重重呼出一口气。
“我看你还是太在意他了。”王寅说,“嘴上说着不喜欢实际上很喜欢的剧本,我真的看过很多次了,电视剧写到这里不解决矛盾问题再继续演下去,可就是注水情节,观众都不会喜欢看的。”
“你别说了。”于渃涵的手臂压在眼睛上。
王寅意外于渃涵竟然没跳起来打自己,他看于渃涵那个沉默的样子,碰了碰她,问道:“其实,你顾忌的东西并不是你说的那些吧?”
“我过年三十六岁了。”于渃涵默默说道,“我想你也应该有这种感觉,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开始计较时间成本。我怕无疾而终导致浪费时间。我白天的时候没有那么在意,可晚上的时候又会偶尔想起。你说我能怎么办?不接受,要么他滚要么我滚,接受了,我要抱着一种玩玩的心情么?还是要认真一点?那我有反悔的机会么?反悔时可能转眼一看,我已经四十岁了。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我操我竟然快四十了,我感觉十八岁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我怎么能一眨眼就到了这岁数?”
纵然潇洒如她,也会对不可逆转的时光与青春感到无力。怕认真,也怕面对认真。十八岁时做任何事情都可以不计回报,三十八岁时却吝惜得斤斤计较。
“要不你还是早点睡吧?”王寅打了个哈欠,“我觉得你就是吃饱了撑得慌外加关心则乱,平时怎么不见你忧愁这个忧愁那个?别一切还没开始,就想结束的事儿了,好吗?你这个不叫顾虑周全,你这叫意淫。”
于渃涵踹了王寅一脚。在这方面,她好像没法儿跟王寅聊明白,王寅觉得她意识形态不统一,她觉得王寅总是大事化小避重就轻。
俗称,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去洗了个澡,王寅等她收拾回房睡觉之后,自己也才睡下。于渃涵已经很久没来过他家了,这样的情景叫他想起了若干年之前他们在国外一起读书时的事情,假期里几个同学驱车出去玩,在野外搭帐篷露营,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于渃涵车技最好,横冲直撞的,那时总是很开心。
真快啊,如果不是于渃涵提醒,王寅似乎也觉得,十八岁就是昨天的事情。
一转眼,他们都已经告别了青春,成了俗不可耐的中年人。有着各自无法消解的焦虑,无法阻止的崩塌。
他刚躺下,手机就响了。之前跟于渃涵聊天没来得及看,上面已经有很多未读消息了,都是来自高司玮。
高司玮问于渃涵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他如实回答,高司玮问发生了什么,王寅没说什么,反问他怎么回事。他告诉王寅,之前于渃涵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到,反拨给于渃涵,于渃涵又不接。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联系了一圈人都没于渃涵的音讯,家里也没人,于是就找到了王寅。
“她……哎……”王寅故作忧愁地说,“她出车祸了,哎先不说了,医生叫我……”说完果断挂了电话,手机关机,躺平睡觉。
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很安稳,好像只有高司玮自己魂不守舍。他不知道于渃涵出车祸了,不知道伤情如何,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个医院,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
他一方面担心于渃涵,另一方面他心中又觉得很不舒服。好像他稍稍做一点过分的事情出来,于渃涵就会搞出更大的动静,让他没心情再去纠结原本的矛盾,更甚至自己背负上些许的负罪感,下意识地觉得不应该对于渃涵那么冲动。
他原来对此没有什么太大感觉,可现在,这都令他烦恼。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等天亮了再想想办法,可他又有繁多的工作,一时半刻也无法抽身。
他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去上班时都有点憔悴,心里还挂念着于渃涵,破天荒地主动去问宋新月于渃涵怎么样了。
“啊?于总今天好端端地在上班啊?”宋新月理所应当地回答,“她好着呢啊。”
高司玮看到这个答案之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于渃涵是又在耍他吗?
第55章
高司玮心里有很多种设想,可无法去跟于渃涵求证,也无法去跟王寅求证。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办法把自己放在跟他们相同的位置上,能够有什么立场去质问对方究竟是何原因。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虽然这样看上去未免显得有点窝囊,但他现在这会儿实在不想再分出精力处理这些事情了。感情的波折已经让他的生活节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影响他太多。他想努力控制,却不得其法,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唯一能做的,就是试图找些别的事情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都说男人是理性的,女人才是感性的,高司玮曾也这么觉得。现在,他有点羡慕于渃涵,因为对方总是能表现出超脱他认知范围的冷静和无情。他换了一个视角去看于渃涵,于渃涵就完全变了样子。
原来总以为自己懂,现在看来感知还是不够深刻,终究也是因为当初的一切与自己的利益不相关罢了。
关心则乱——有些词语天生即是真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