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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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呢?事有轻重缓急,是攻赵国重要,还是保住自己的魏国重要?即使当真怀疑,谁又会将自己的国都置于危险之中?若有万一,国都真的被攻破了,国君都成为俘虏,人心必将涣散。那便不仅仅是胜败的问题,而是亡国了。”

“所以,围魏救赵这样的计策,关键便在于须得朝敌人更重视的目标动手?其次,人心很重要,得人心者便有再战之力。若是失去了人心,或者军心不够稳定,就甚么都做不了?这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不是同样的意思?爹给我讲过这个典故。”

“不错。而且,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伐谋某种意义而言,便是指攻心。无论是对方的军心民心,或者君王之心、武将之心,只要出现了动摇,便于我们有利。围魏救赵,何尝不是攻魏王与庞涓之心?”

“我懂啦!如果庞涓不回师保都城,那魏王一定不会再信任他!主君不信任将军,就不可能让他再带兵了。小王先生,这就是离间计吧?是不是有很多战例都是用的离间计?”

“是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很多时候,怀疑都是深藏在心中的,被人一挑便愈演愈烈。当然,有时候用错了人,便免不得怀疑了。所以,用人之道很重要,能明察身边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懂得分辨忠奸更重要。”

“嗯,有道理。我娘也说过,绝不能人云亦云,必须能够独立思考。也不能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轻易地相信一件事,而是需要收集更多的事实和数据。单独的事实和数据是能够伪造的,但大量的事实和数据没有办法伪造,一定能够从里面发现真相。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确实很有道理。”

“我爹和我娘都很厉害吧?”

“是,陛下和娘娘都值得景仰。”

何鼎立在西暖阁门外,听门内稚嫩的声音询问着愈来愈不简单的问题,听门外苍老的声音说着关乎国计民生的见解,脸上不由得带出了几分笑容。也许是他想得太简单了,但他总觉得,国朝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迎来一位英武铁血的帝王了,或许也是时候了罢。

万岁爷与皇后娘娘说得对,如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国朝不是鞑靼的对手,从朝廷到民间都充满了畏战的情绪,长此下去,国朝的精气神便会就此磨灭。不战先怯,自认为武力低人一等,彻底失去了进取夺胜之心是非常可怕的。国泰民安绝不能仅仅靠经营经济庶务,因为若是没有足够强大的兵力,国家只会成为一块令敌人无比垂涎的肥肉。

所以,眼下正需要能够打破这种怯畏的人。他打从心底希望,太子殿下将会是这样的帝皇,就如当年的汉武帝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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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日后,朱厚照学习兵法便已经渐入佳境。虽然他需要学的有很多,除了武经七书外,还有本朝的刘文成公(刘伯温)著的《百战奇略》与《兵法心要》等等。但对于有天赋的人而言,一通百通。若能先将《孙子兵法》理解透彻,学习其他兵书自然便轻松许多。

朱祐樘也看过些兵书与战例,不算感兴趣,但至少不妨碍他领会各种战略。每隔几日,他便会考察儿子学习兵法的情况,而后惊喜地发现,儿子于此道虽算不上天赋卓绝,但亦是一点就通。王守仁也并非一味地教授他兵法,时不时还会点拨他一些为君之道,小家伙也渐渐地将在文华殿里的大道理都融会贯通起来。

于是,帝后二人都对王守仁越发信任,觉得将儿子交托给这位年轻人确实再好不过。虽说西暖阁里的课程不过是隔日一个时辰的“兴趣课”,但张清皎每回都不忘吩咐给师徒俩提供茶水点心。给朱祐樘送了甚么,便减几样给西暖阁送过去。朱祐樘也心疼儿子,时不时还会从自己的茶点份例里分一些赐给师徒二人。

这一天,两人正议论着某个战例,忽然听得外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紧接着便听见李东阳笑道:“最近太子殿下的字确实进步较快,我一直想看看,伯安(王阳明字)究竟是用甚么法子教导殿下的……”

说话间,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五位阁老一个不落地走了进来,除了一贯不苟言笑的刘健与王恕外,剩下三人都笑呵呵的。王守仁立在铺满了大字纸的书案旁,淡定地给他们行礼问好。朱厚照也看似不紧不慢地搁下笔,眨了眨眼睛。

阁老们凑了上去,瞧了瞧太子殿下新写的那个墨痕未干的字,围起来评论了一番。他们对这般年纪的孩子的要求自然不会太高,首先肯定了太子殿下的进步,而后才委婉地提出意见。朱厚照点了点头,露出一付你们说得都对的神色。

阁老们觉得他态度不错,都捋了捋长须,满意地退了出去。等到门吱呀一声关上,师徒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而后悄无声息地苦笑起来——尽管他们俩都曾经预料到可能会有这种“突然袭击”,但就算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禁不住会惊出一身冷汗啊。

朱厚照叹道:“小王先生,偷偷摸摸的感觉真不好呀。”

王守仁摇了摇首:“……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咱们眼下的进度仍然有些慢,怕是等到殿下习字略有小成的时候,都未必能学完武经七书。先前殿下不是曾经提过,休沐时也可出宫学么?可否请陛下或者皇后娘娘安排一二?”

闻言,朱厚照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好呀!我这就去跟娘说,娘一定会同意的。”

为了支持儿子学习兵法,张清皎不仅选了一处僻静的宅邸供他在休沐的时候出宫请教王守仁,还吩咐工匠给他准备了一个如房间般大小的大沙盘。王守仁与朱厚照师徒俩头一回看见大沙盘的时候,几乎齐齐地瞪圆了眼。而且这沙盘还是能拆卸的,他们大可按照自己的想法排布山川湖海与城镇。

如此,王守仁在给朱厚照讲各种战例的时候便更得心应手了。战事地形如何,如何排兵布阵,如何行军,如何用计等等,都能在沙盘上直观地表现出来。他们还能模拟交战双方即时做出反应,演练究竟要如何做才能继续对抗取得胜利。

尽管朱厚照从来没有赢过,但他依然对沙盘演练格外情有独钟。他坚信,这样的纸上谈兵已经不仅仅是“纸上谈兵”,每一次演练都是开拓思维,都是于绝境中不断求生的历程,都是从幼稚渐渐变得成熟的过程。

王守仁虽是屡战屡胜,却也觉得并没有甚么值得自豪的。对手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纵然会有些奇思妙想,说明他确实于兵法一道并非没有天赋,但两人的水准到底相差太大。渐渐地,他越来越不满足于现状,心底也隐约坚定了未来的选择。这一回,他不能再遵循父亲的想法,须得为自己的目标思考一二。

第443章 户部查知

转眼便又到了春玉米收获的季节, 皇庄试种的山地与下等田均获得了丰收。户部尚书周经亲自带着人紧盯皇庄收获的情况, 亲眼目睹老农们收获玉米后心满意足地脱粒晒干。待到称重的那一天, 内阁五位阁老与六部尚书都陆续到场,由户部官员亲自拿着崭新的木斗计量。

计量结果表明,今年的春玉米亩产量非但没有下降,反而增加了不少。这令众人都禁不住无比振奋, 更加期待正从各承宣布政使司送回京城的玉米。若是国朝各地的贫瘠土地都能种上玉米,亩产量都能如上等田那般, 粮仓还愁无法丰足么?百姓还愁无法饱腹么?

就在各承宣布政使司试种的玉米即将先后送达京城的时候, 忽有一名御史在早朝时递上折子, 弹劾御马监掌印太监王献在南直隶大肆屯占良田作为皇庄。据说, 这是他从南京户部得来的消息, 王献在南直隶横行霸道犯了众怒,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宦都已经忍无可忍,这才悄悄写信告诉了他。

对此, 朱祐樘的反应非常淡定:“大肆屯占良田?可有他强抢良田的证据?”

御史顿时哑口无言——他们都是风闻奏事,怎么可能等到确凿的证据才上折子弹劾?那不应该是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的事儿么?而且,他身在北京,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地奔到南直隶去搜罗证据?这不是为难他么?

皇帝陛下云淡风轻地扫了他一眼:“既然没有证据,你又凭什么如此笃定他犯了错?朕曾经说过,言官虽有风闻奏事之权, 却千万不可滥用。若是无凭无据便污蔑他人,意图掀起冤案,最终便须得承担责任。”

那御史额头渗出些许冷汗, 忙不迭道:“微臣并非捏造事实,昨日刚接到南京送来的信件,写信的是南直隶户部官员,请陛下明察。”陛下都这么说了,他自然顺水推舟地说明了前因后果,自证清白。

“那便让南京户部尚书和王献都上折子自辩。”朱祐樘道,示意此事交给内阁拟旨,“王献南下,是朕准许的。朕让他去南直隶好好经营皇庄,也相信以他的品性绝不会做甚么不法事。当然,若是他当真强占良田,朕亦绝不会姑息。”

因着没有证据,一众言官便没有继续就此喋喋不休。倒是户部尚书周经仿佛有所触动,紧紧锁起了眉头,念头一转,赶紧回到户部召人查证:“你们让北直隶各府赶紧将他们的鱼鳞图册抄一份来,仔细查清楚,其中有多少皇庄!”

陛下派人去南直隶经营皇庄,必定是因着江浙那片是鱼米之乡,上等田不知凡几,出息也远比北边的田地高。可北直隶早就有无数皇庄,难道陛下还不能满足么?且不提太后太妃,如今宫里拢共也就一位皇后娘娘,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放归了那么多宫人,帝后也都是节俭的性子,花用必定远远少于先帝时期。御马监手握着那么多产业,竟还供养不起皇室么?

怎么可能?按照他的估算,内库每年都该略有盈余啊。

坤宁宫,张清皎听朱祐樘提起早朝时的弹劾,不由得笑了:“想不到,王献不过动作稍大了些,出手买了几个田庄,就有人已经坐不住了。买卖这种事,不是全凭自愿么?只许他们当地盘根错节的人家买得,咱们倒是买不得了?哪有这样的事?”

“不过是想将他们所认为的‘危险’先掐灭罢了。”朱祐樘道,“江浙那一带良田千万顷,其中隐田必定不少。他们怕的不是王献买田庄,而是卿卿你先前在北直隶多管齐下的那些法子。若是照着那些法子使,将隐田都括出来,他们受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些人还真是未雨绸缪,消息比谁都灵通。”张清皎叹道,“既然如此机灵,何不将这聪明劲儿都用在正道上?偏偏想方设法地捅到了朝廷里,拿些似是而非的话哄骗了御史弹劾。他们这是笃定了即使很快查清楚王献并未做不法事,皇庄在南直隶扩张也能引起内阁与六部的警惕?”

“当初太宗开辟皇庄,便有许多臣子反对。群臣的想法,始终是不能与民争利。再者,祖父与父皇在的时候,皇庄扩张也大都是仗势欺人。只是那时宦官势大,便是有人弹劾,也未必会理会。”朱祐樘笑着摇了摇首,“不过,如今他们都已经去皇庄走了好几遭,应当多少有了些新印象罢。”

张清皎似笑非笑道:“是啊,只要他们去皇庄里随意转转,问问那些老农就知道——在皇庄里做活,可比在外头受地主富户欺压强多了。”去岁皇庄扩张,不知收纳了多少户勤劳却穷苦的佃农。他们在皇庄里过的日子红红火火,子女还能来京中学手艺挣工钱,过得可比从前滋润数倍。甚至还有人曾真情实意地对管事说,希望皇庄越多越好,能吃得饱饭穿得了新衣的人越多越好呢。

“卿卿给这些人家谋生计的机会,比赈济更实用。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谁都能明白。”这么些年旁观下来,朱祐樘对经济庶务之事也越来越精通。道理其实很简单,与其让这些没有田地的佃农辛辛苦苦地在地里刨食,不如让他们多几条出路。如此,即使遇到天灾,田地里颗粒无收,他们也不至于断了一切希望。按卿卿所言,便是提升了家庭承受风险的能力。

张清皎从未直说“创造就业岗位”这样的概念,但后世轰轰烈烈的农民工潮令她很清楚,唯有自愿地与土地分离,而不是一家子人都与土地紧紧地绑定在一起,农民才会有脱贫致富的希望。如果还是一心一意侍弄土地,就算种的都是高产粮食作物,也仍然是靠天吃饭,未必能过得好。

当然,这在后世那种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只能慢慢地来。更重要的是,在眼下这个时代,“就业岗位”可不是说有就能有的。相对狭小的市场,不需要那么多商品供给,自然也便不需要那么多商品生产者。一环扣一环,绝不能急于求成。

没两天,皇后娘娘便听说,户部正在搜集北直隶各府的鱼鳞图册。她笑着对皇帝陛下道:“终归是瞒不过去了,户部的反应倒是比我想的更快些。万岁爷打算怎么替我挡回去?咱们的皇庄可是刚经营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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